“六年前,罪臣之女的双生妹妹荔夏,在家中血流而尽,死不瞑目。死因为私下服用过量打胎药物,流出一个已成型的男胎。”
“荔夏死时,其年尚不足十三。”
荔知一字一顿道。
荔家双生子并非重要人物,当年静悄悄地死了一个,连茶余饭后的闲谈也算不上。
可其中内幕,在六年后公之于众,让殿外百官霎时炸开了锅。
谢慎从慌张的目光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寻找着他所谓的忠义之士,最后惊喜地发现了人群中的谢凤韶,他冲着谢凤韶的方向,吚吚呜呜起来,身体激动地歪斜了。
一脸憔悴,下巴上长出青色胡茬的谢凤韶神色复杂地站着一动不动,他悲哀地望着殿中的皇帝。
谢慎从的表现由惊喜到震怒。
但他除了咿咿呀呀,什么都说不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鹿窈扶正了皇帝,温柔娇嗔道:
“皇上不论什么时候,见到凤王都这般欢喜。不过现在,还是先听荔知要说什么罢。”
有大臣疑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坚持今日要早朝,让太医院开药开猛了些。”鹿窈说。
“这……要不要紧?”
“你说呢?”鹿窈意味深长地反问。
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身华丽的衣冠,纯金打造,栩栩如生的凤凰发冠在乌黑的鬓发上翱翔。少女妆容潋滟,昂着下巴,神情莫测。站在疲软病弱的皇帝身旁,俨然中宫——不,皇宫之主!
问话的官员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凤王和琅琊郡王,决定噤声不言。
“荔知,继续说罢,皇上想听。”
鹿窈笑道,一双纤纤玉手,放上谢慎从的肩膀,惹得后者一个颤栗。
荔知行了礼,继续说道:
“按本朝律例,□□十一岁及以下幼女因而致死,照光棍例,斩决。其□□十一岁及以下十岁以上幼女者,拟斩监候;和奸者,仍照虽和同强论律,拟绞监候。”
“大理寺卿,我说得可对?”
荔知忽然向大理寺卿投去问题,大理寺卿正听得聚精会神,猛然回过神来,脱口而出:
“对,对——”
荔知继续说道:“荔夏生前,未曾定亲,除了家中招待的贵客,她并无机会接触外男。这些年来,罪臣之女一直在秘密调查害死妹妹的凶手,如今终于有了线索。”
她拿出了怀中那幅画卷。
鹿窈不得不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才按捺住挣扎起来的皇帝。
画卷在众人面前打开。
有的人目瞪口呆,面红耳赤,移目不敢再看,有的人则闭上了朦胧的泪眼,浑身因痛苦而颤抖。
“此乃凶手所绘荔夏之像。”她说。
她手中的画卷,犹如千钧。
她必须用上全部的力气,才可握住这一幅扭转了她们姐妹一生的画卷。
宫殿外鸦雀无声。
有人认出了御用的笔墨,面露惊恐之色。
“罪臣之女荔知,恳请皇上命大理寺查清此案真相,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荔知无视各异目光,扬声说道。
“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的死……私下报官即可,拿到皇上面前来说,是否小题大做了?”
官员之中,有人低声道。
“若并非罪臣之女呢?”一个平静而低沉的声音压过了质疑的话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兰胥身上。
人群之中,谢兰胥一身颜色浅淡的大袖宽衣,如松风玉露,鹤立鸡群。
他缓步走到荔知身边,正对着瞪着双眼的谢慎从。
“四年前,一封飞书牵连出谋逆大案。太子谢松照和中书令荔乔年相继被斩。其家族也各获其罪。皇上圣恩浩荡,念我年幼多病,免去我的死罪,令我迁徙鸣月塔。也就是在那时,我阴差阳错认识了荔乔年的庶长子荔晋之,并在他死前得知一个惊天秘闻。”
“中书令荔乔年并未参与谋反,全程一无所知。荔家与东宫款曲的书信,皆由荔晋之一人为之。”
谢兰胥的话,犹如巨石投入水面,激起惊涛骇浪。
一时间,紫微宫前议论不止。
一名凤王党的官员站出来说:“琅琊郡王!事关重大,你可有确切证据!”
谢兰胥不慌不忙道:“荔晋之的一面之词,我自然不会相信。直到我蒙受皇恩,重返京都,就职大理寺卿的时候——我翻阅了此案的相关案宗,对比荔晋之和荔乔年此前的笔迹,发现罪证上的笔迹,模仿得只有形似,却无神似。”
“不光如此,就连太子的笔迹,也是人模仿而成!”
百官一片哗然。
“你是说,太子和中书令都是遭人陷害?”有人忍不住问道。
“当年的谋逆一案,作为谋反铁证的,只有荔家和东宫款曲的来往书信。此案证据单薄,疑点重重,却不知为何迅速结案,显然幕后另有黑手操控!”
谢兰胥双膝弯曲,跪行大礼。朗朗道:
“微臣谢兰胥,以谢松照遗孤的身份,恳请皇上重审谋逆一案,为无辜之人沉冤昭雪,令有罪之人罪有应得!还我大燕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