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怎么会吃腻。
哪里能吃腻。
家乡菜,东北漫长的冬天,在外吃饭时熟悉的乡音,偶尔见到的粉色珍珍荔枝,冬天的雪花,烧烤店里的哈尔滨啤酒;或许是突然生病,室友半开玩笑半关心地问要不要来个黄桃罐头;也可能是北京暴雪的一日,公交停摆,宋茉裹着厚厚的衣服,下楼深深踩雪,一脚一个雪坑。
人很难说清,会在哪一个时刻忽然想起故乡。
宋茉也无法厘清,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忽然想起杨嘉北。
她已经连续一年半服药,有着断断续续三年的治疗史。
坚持服药会让她的心情变得十分宁静,麻木。
不想让生活变得更好,也不去想让自己的生命过得更糟。
她什么都不想。
思维自然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僵化,记忆力下降,思维滞缓,情感不再如小江小溪流,也不再如汹涌波涛的大河大海浪,而是山里的一潭死水,是浅滩上未来得及回归大海的小沙坑,安静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抽空她感情的水。
现在宋茉没有腻不腻的概念了。
她什么都没有。
已经连续两天未服药了,后遗症还在,宋茉的脑袋迟缓地动了下——,努力去拼凑杨嘉北的话语,喔,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她低头:“我还挺喜欢的,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
杨嘉北说:“先吃吧,吃完去洗个澡……弄得还挺多,我给你擦了擦,没擦干净。想吃没事,明天再给你买。”
宋茉:“谢谢啊。”
杨嘉北坐在她对面,包子买得多,他也是先等宋茉吃,她吃哪个馅儿的,就留着,自己去吃其他馅儿的。宋茉难得自然入睡,比依靠安眠药入睡时的状态好些,听杨嘉北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宋茉说:“想出去玩。”
“去哪儿?”
“还没想好。”
宋茉的确没想好,她的脑子现在不能思考太复杂的东西。药物抑制住了她的糟糕情绪,也将她开心的情绪无差别压制。
杨嘉北闷头吃饭,说:“二爷爷过世前和我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得守信。”
宋茉说:“你这不照顾得很好吗?昨天晚上挺带劲的。”
听到这句,杨嘉北终于看她:“吃饭时候别说这个。”
“不能说吗?”宋茉蹙眉,有点疑惑,随后又舒展眉头,“好,我不说。”
“我还剩下五天假,”杨嘉北慢慢地说,“没什么事,你想去哪儿,和我说一声,我送你过去。你一个小姑娘家,满世界跑,我不放心。”
宋茉没反驳也没有赞同。
她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杨嘉北好聚好散说拜拜,别拖累他。但昨天晚上的确不错,他比药物的效用还要好些。
她有点依恋这种感觉。
“再说吧,”宋茉说,“我吃完饭还得再睡会,你别管我啊。”
杨嘉北不管。
宋茉拿了睡衣,脱下衣服,终于把身上沾了浓浓杨嘉北气味的东西全都洗干净。她喜欢用热水澡冲,最好是把皮肤都冲得发红、恨不得冲掉一层重新长。宋茉丝毫不担心杨嘉北会在这时候冲进来——她相信杨嘉北的人品,他是那种第一回宋茉主动、他都会红着脸急促地告诉宋茉,这样不好。他怕她身体还没长开,怕太早了影响身体机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一看了。
其实,未必是要追求那些短暂的感官愉悦,宋茉只是渴望一些被深刻爱着的感觉,即使是疼痛呢?也不要紧。爱这种东西太虚无飘渺了,她急切需要真实感触来确认。疼痛也好,拥抱也行,窒息可以,濒死之觉也可以……越深刻越好,越重越好,只要让她感觉自己还被需要。
宋茉洗过澡,杨嘉北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床已经被他收拾好了。只能说不愧是警察大学里出来的人,原本乱糟糟像生死搏斗过的床榻此刻干干净净,他去找酒店要了备用的床单和被套,重新换了一遍,枕头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甚至将被子叠成一个方正的豆腐块。
宋茉吹干头发,将豆腐块摊开,重新盖在身上休息。
杨嘉北不打扰她,他很安静,去了套房看书——是宋茉昨天从爷爷家带来的那些书。
书有着很久的历史,纸页都发黄,还是竖排繁体的。线装本,因储存不当,有些纸张已经损坏。不是什么历史书籍,而是小说,封皮已经掉了,因为杨嘉北无从辨认书名,翻了几页,原来是讲武松的故事,大约是后人写的,从武松幼年开始讲,讲他家乡遇饥荒,粮食缺乏。童年武松仗着身手好,去高高的榆钱树上薅了鲜鲜嫩嫩的榆钱,要回家和面做榆钱饼子吃……
刚翻几页,杨嘉北的手指顿住。
里面掉出一封信。
信封是用油纸糊的,看起来是自己裁的,端端正正,干干净净。没有地址,没有邮编,只写了一行俄语。
杨嘉北的俄语很好,他轻而易举看懂。
「帕维尔·巴普洛维奇·卡尔甘诺夫先生收」
再往下,竟是中文。
「宋青屏」
那信封封得严严实实,杨嘉北没有动,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