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社燕秋鸿(五)(1 / 2)

刺棠 雾圆 1717 字 5个月前

社燕秋鸿(五)

那时他心中已无生意,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逃出来。

在这些时日与宋澜的言语当中,宋泠才知晓,原来他已经在暗中窥测了他那么多年。

他在资善堂中同众夫子论政,他学着他的模样与玉秋实辩驳。

他督军政、改税法、平定西南之乱,宋澜便跟在他身侧,对将士嘘寒问暖,寻觅他身边之人的短处。

他择选难民中的孤儿,亲手训练出了金天卫,他便也在禁军中收拢人心,逐渐有了自己的心腹。

怪不得他要说“所学到的一切,都是皇兄教给我的”。

他伪装得这样好,这些年竟未让他察觉到半分。

燃烛楼本就宫人众多,为了掩人耳目,宋澜没有多添侍卫守着关押他的地宫,毕竟宫中知晓此处有地宫的人寥寥无几,连宋澜都是意外所见——听闻,此处在燃烛楼修建之前便有了,德帝修建燃烛楼时挖出了这方地宫,没有将它填死。

宋泠割腕自戕,意识模糊地流了许多血,就当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之时,突地听见有急促脚步声渐次逼近,随即有人来到他的身边,为他包裹了腕间的伤口。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漏下耀目至极的日光。

此时竟是昼时!

宋澜从不在昼时来寻他,那么来人是谁?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只瞧了这一眼,他的眼睛便突兀发黑,陷入了短暂的失明当中。

恍惚中,他在耳边听见了一声啜泣。

有人在絮絮地说“殿下保重”。

宋泠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却想不起他的名字,只好下意识地扯着他的袍角,气若游丝地道:“不要……”

可那人平静地掰开了他的手,跪在他的血迹间对他说了许多话。

那些声音忽远忽近。

“当年长兄蒙冤,幸有殿下据理力争,保我全族性命,这些年来又尽心栽培,蒙恩所救,壑当为殿下效死……”

“快走、快走罢,倘有来世,再谢君知遇之恩。”

宋澜并不知晓,在金天卫之后,他还有一群隐秘的死士。

这是那年他救下叶氏之后,叶氏三公子叶壑进京报恩后组建的,虽说他平素能用得上这群人的时候极少,可他们散于皇城各处,是他十分得力的臂膀。

上元夜刺棠案后,叶壑未见他尸首,始终不信他的死讯,他带人顺着汀花台一路寻到了汴都之外,几近汴河与大河交汇之处,而在那里,他结识了一个侍奉过宋枝雨的内侍。

那夜宋枝雨虽什么都没看见,但心中有了些隐约的猜测,她人不能出府,于是遣了自己信得过的内侍顺着汴河出京,并且叮嘱他们,若遇见在河水下游寻觅之人,谨慎结识后,可将这个含糊的消息透露出去。

宋枝雨的内侍先见了落薇派来寻觅的金天卫,可他如今不敢相信这群人,便把消息递给了后来的叶壑。

叶壑当即寻

到了皇城中的死士,那死士假意投诚宋澜,在燃烛楼附近探访了许久,终于确信宋泠未死,就被宋澜囚|禁在地宫之中!

皇城守卫何其森严,怎么才能偷天换日,将人救出来?

叶壑纵马去了一趟西南,求柏森森将他易容成了宋泠的模样。

这一来一回,将近一月之久,叮嘱过柏森森急来汴都之后,借着士人学子以那首《哀金天》大闹御史台的机会,叶壑给自己造出了一身伤痕,带着他的死士铤而走险,将濒死的宋泠从地宫中换了出来。

此时占尽了天时地利,既是宋澜盯着苏玉二人、无暇分心之际,又兼宋泠自尽。得知人死之后,宋澜趁夜去粗粗看了一眼,遣人将尸体拖至宫中的小安山后焚了。

那时,宋澜志得意满,以为宋泠自断生念,绝不可能再有翻身之能,才粗心了一瞬。

他们死死抓住了这一瞬的机会。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这险之又险的计策都不可能成功。

宋泠被藏在水车之中,留一根麦管呼吸,拼死逃出了宫。

他此时出不了汴都,马车载着他一路疾驰,去往亭山之上的岫青寺。

其间路过夕阳西下的御史台,他靠在车壁上,听见“招魂直上碧霄间”,听见“一去渺茫一千年”。

他忽然想冷笑,原来他从未认识过自己温驯的兄弟,没有看见过他狰狞的爪牙,不知他有玲珑心计,就连兄长的“死去”,都能拿去布置出一场粉墨大戏。

此戏怪诞不经、荒腔走板。

三日之后,柏森森匆匆地赶到岫青寺,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在江南隐居了多年的周楚吟。

二人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一人为他治伤,一人盘点了他手下的死士,严肃地建议他借着叶壑的身份,暂且避居幽州,以图来日。

为求万无一失,柏森森下了重药,将他彻底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叶壑也在岫青寺留下了书信,称“舍身不悔”,唯一所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够知晓当初长兄的遭遇。

宋泠跪在佛前,磕破了额头。

那大抵是他最后一次真心拜佛,为故人安魂而祝祷。

离开汴都的前一日夜晚,宋泠坐在空寂的佛前,顺手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