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皆悉下狱。
玉贵妃有孕,又长日居于深宫,自然不必受牵连。舒康长公主及驸马被赐还公主府禁足,等待三司审理结果。
罢相之事,至此已成定局。
朝中与玉秋实交好的官员人人自危,聪明些的便伏在皇帝书房之前恸哭了一场,将自己的作为半遮半掩地坦白了一番;蠢一些的上表请辞,在早朝上出言不平,被一并查办。
三司本欲循例行事,但皇帝直属的禁军朱雀牢牢掌着玉案主导之权,致使众人敢怒不敢言,如今除玉心切,台谏便也暂且按捺下来,预备等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再谏言朱雀干扰刑狱的不合情理之处。
叶亭宴虽是皇帝近臣,但他私领朱雀之事众人知之不多,此次除玉,他占头功,又在台谏诸
臣与皇帝之间多番斡旋,倒叫不少人对他生了好感——虽说此人并非清流士大夫,但多次不动声色地化解了皇帝与一些刚直臣子的剑拔弩张。
看不懂的人不屑一顾,看得清局势的聪明人却知其苦心,只在暗暗钦佩。
七月十日,三司战战兢兢地上表,称在宰辅府中搜出金铜之物,兼一伪制虎符,从前林氏行刺、京中《假龙吟》相传之事,终于水落石出。
皇后与宰辅向来不睦,此次为免旁人称其借刀杀人,全然不曾插手,皇帝朱笔审复三司奏本,明明白白地称其“谋大逆”。
先前众人只以为皇帝想要罢相,不料他遣朱雀来查,竟不止是为了罢相——他犹记当年傀儡之辱、宰辅权势之迫,此罪名一出,朝野哗然,皇帝顺势颁诏,定于重阳生辰之后亲政。
宰辅已去,皇后不语,纵然内心多有忧虑,也无人出言反驳,毕竟皇帝已经弱冠,亲政是势在必行之事。
玉秋实则落刑部大狱,秋后见斩。
权势之变何其迅疾,昨日还是高堂之上生杀予夺的“玉太师”,今日便已沦为阶下之囚。
得知宋澜曾于深夜秘密探访过玉秋实,张素无还有些担忧,落薇却笃定道:“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玉秋实当日说“你必不能活”,意即纵然宋澜决意除他,他也要在临死之前以性命迫使宋澜相信落薇已知刺棠真相。自一人在朝中成掎角之势的那一日开始,便注定了这样玉石俱焚的结局。
使计诛心,便是要他这些时日回望一生、悔不当初。玉秋实是一位偏执能臣,就算知晓自己错了,也不肯认错,必得叫他心神俱裂、肝胆不宁,直觉深恩负尽、不堪苟活才能罢休。
若非他自己失了生志,无人能这样顺利地将他铲除。
落薇将自己临的《仲尼梦奠》一并焚了,算是提前为他祭奠。
她记得自己尚还少时,父亲在家中摆酒为宴,玉秋实亦来赴宴,几位日后成为死生政敌的臣子同席而坐,纵然众人因看法不同吵得脸红脖子粗,亦能将恩仇泯于杯酒之中。
那时候大家多年轻,理想清澈、思虑单纯,没有利益、勾连,没有意气之争、党派之别,更没有不死不休的对峙,园中洋溢着美酒的芬芳香气,有人一时兴起,击缶助兴,唱着一曲不成调的《满庭芳》。
后来当年风流如云散去,赴宴之人或是天南海北、同朝异主,或是死生两别、魂归天外,一切都消失了。
焚帖的灰烬寂寂灭去时,落薇忽地感觉身后的花窗之外有客来访,此时子时已半,晚夏的蝉依旧在不止不休地鸣叫着。
她回头去看,见叶亭宴穿了初次在琼华殿中相见时的朱雀官袍,高束马尾,手边握了一柄短刀。
与从前有所不同的是,见她回首,他没有露出惯常的慵然笑容,只是定定地瞧着她,她也仔细去看,见他眼瞳中倒映出了月亮银色的影子。
两人就在这样诡异的安静中凝望了彼此良久,直到叶亭宴先开口,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抱怨,只是话说得很慢很慢:“留下那朵花后,我在高阳台等了许久,你都没有来。”
落薇没有解释,却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在等我时做了什么?”
叶亭宴不明所以,思索后还是答道:“看了夕阳。”
落薇走近一步,趴在花窗之前,抬头望去。
“我在等你来的夜里,也看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