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澜穿了件玄色金龙袍,正亲手端着药碗,喂玉随云喝药。
他动作悠哉,甚至每一勺都亲自吹过,极为细致耐心。听见脚步声,玉随云从软枕中抬起眼来,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见是落薇,她本想弯着唇角笑上一笑,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反而将脸别到了一边。
宫中盛传贵妃年少跋扈、不尊皇后,二人不睦已久,如今这副戒备神态,倒也不意外。
落薇面无表情地在榻前下跪:“臣妾见过陛下。”
头顶的金冠一晃,尚未压着她垂下头去,小皇帝便搁了药碗,上前来扶起了她——从前他不许她在跟前行大礼,如今二人半月未见,他对她竟还如从前一般亲密,仿佛什么嫌隙都不曾有过。
“阿姐来得倒快,”宋澜冲她笑起来,露出尖尖的一颗小虎牙,“我接到消息便从乾方殿来了,你离得远些,脚程却和我差不了多少。”
见玉随云扭过头去,不肯对落薇行礼,他便有些无奈:“随云年轻,阿姐
() 不要与她计较。”
落薇好不容易才咽下了言语中的颤抖,勉力笑道:“自然,这是靖和年间的第一个孩子,本宫一定会好好照料贵妃妹妹的。”
宋澜高兴道:“是啊,我要有第一个孩子了,想来像是做梦一般,这天地之间,终于有我的骨、我的血了。”
他越说越激动,神情狂热,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落薇盯着他唇边的酒窝,感觉自己的心跳重若擂鼓,一声接着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失态,宋澜回过神来,牵起了她的手,温声道:“随云要休息,咱们先去外面走走,不要打扰她了。”
落薇应道:“好。”
他的手指还是这样冰,甚至比平时还要凉一些,落薇与他牵着手走过披芳阁后的长街,经过点红台前种满海棠花树的园子——如今是盛夏,棠花早已开败了,树上只余下寂寂叶片,与其他郁郁葱葱的林木混做一团空绿。
宋澜经过此处,突然起兴,叫刘禧领着众人等在林外,自己则和落薇一同走了进去。
林中回荡着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响,和盛夏悠长的蝉鸣,所幸树荫森凉,走了许久也不觉得炎热。
“阿姐。”
不知过了多久,宋澜突然停了脚步,将魂游天外的落薇唤了回来,落薇应了一声,感觉到他松开了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宋澜浑然不觉,只是继续微笑着道:“你高兴吗?”
落薇掩饰道:“陛下有了后嗣,臣妾必然是高兴的。”
宋澜却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他顺手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中撕扯,口气云淡风轻,却听得她毛骨悚然:“随云有了身孕,你就不需要再与太师斗了,若这孩子生下来时,太师还在朝中,这样强大的外戚,朕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来时惊愕,心中过了无数种念头。
没想到最终竟和她猜得一般无二——宋澜根本不介意玉随云有孕,甚至还殷切盼着自己早有子嗣,因为从她进宫那一天开始,他就决意要杀玉秋实了。
她本该高兴的,这一场仗打到最后不战而胜,往后甚至不需要她自己耗费多少功夫。
但她望着面前人的笑靥,只觉得脊背一阵阴森的寒气。
玉秋实是宋澜在资善堂中的启蒙先生,那段无人关注岁月中唯一支持他的人,后来他冒着杀身风险、冒着千古骂名扶他上位,与他一起在她面前做戏,怀疑她知晓了当年旧事、屡屡进言——就算猜到宋澜最后不会留下他,可连落薇都没有想到,他对玉秋实的杀心竟然生得这么早、动手的时机竟然选得这么随意。
她知道宋澜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害,更晓得他的心狠手辣、忘恩负义,可如今情形,竟还是让她不寒而栗——或许,宋澜比她想象当中还要狠心一些。
落薇闭上眼睛,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顺着宋澜的言语说道:“太师在陛下登基之前便野心勃勃,更将你推出来做靶子,这些年,他在朝中翻云覆雨、屡
屡弄权,臣妾有心为陛下分忧,可总是忌惮着他。如今贵妃有孕,陛下切不可再心慈手软了,你我联手,这次定将这危及君权之人彻底铲除。”
宋澜听了这样一番言语,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吟吟地瞧着她。
这样被他瞧着,落薇简直疑心宋澜早猜到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然而小皇帝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转头继续往林深处走去:“阿姐说得是。”
他走了几步,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落薇跟过去,听见他轻轻地问了一句:“非如此不可吗?”
宋澜是在问她是不是非要除去玉秋实不可。
他分明已经做了决定,仍要假惺惺地开口,落薇伸手,为他拂去了肩颈上的落叶:“当年不敬,如今不恭,陛下将要亲政,难道想要一直被他拿捏吗?”
“是啊,”宋澜一收手,摸到了她的后脑勺,他像是托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她捧近了,很轻很轻地说,“其实,倘若你早些有了身孕,朕早就对他动手了,何须你劳心劳力、熬煎心血地筹谋?”
宋澜如今已经比她高了,低头看来时,带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