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她便懂了,她未来的人生,就是娘现在的人生,甚至她比不上娘。
至少娘进门前爹没有外室,至少爹对娘敬重,至少爹也是个温和稳重的人。她要想的不是什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而是如何笼络婆母、侍奉夫君、教育子女、管理下人、驾驭后院其他姨娘。
然后她便一夜之间长大了,还未出嫁,心已老去。
后来雨杏回来了,她说她爹娘带她去摘莲蓬,去登山,说她爹摘了朵好看的花,却给她娘戴上了,不给她,还骗她说小孩戴了不好看,她很生气。
雨杏可以随意去哪里玩,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说自己以后要行医。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雨杏将来可以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以过上自己愿意的人生,那是她向往的另一个世界。
今晚她想,但愿二叔二婶一直好好的,但愿雨杏也能好好的,不必每个人都和她一样。
施菀抱了雨杏回来,交给奶娘,陆璘已经在房中看书了,问她:“雨杏在绵儿那里睡着了?”
“嗯。”她应了一声,闷闷坐到床上去。
陆璘从书本前抬起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
“那也总有点什么。”他问。
施菀说道:“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无情。”
陆璘过来问她什么事,她将在绵儿那里的事说了。陆璘回道:“大嫂选中的人家,也问过父亲母亲的意思,他们家家世好,人也不算纨绔,算是好姻缘。人家明天要出嫁,我们不过是才回来的叔叔婶婶,自然只能说恭喜,难不成还在出嫁
前夜扰乱侄女心思?”
施菀叹声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就是觉得明天都成婚了,说这些没有意义。”
“就是,你放心,陆家在这里,他们不会怠慢绵儿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她微皱起的眉头,笑道:“新来的二婶,操心可真多。”
施菀睇他一眼:“你这亲二叔才是没心没肺。”
陆璘不反驳,只是看着他柔柔地笑。
不管如何,绵儿第二日出阁了,两家都是京城高门,婚礼极为盛大,向来平和娴静的萧惠贞红了眼,雨杏更是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大把。
此后几天,淑妃又将施菀请进了宫中,与她见了两回面。
到端午前,淑妃又一次邀施菀到宫中饮艾酒,吃端午果子,然后在谈笑间说道:“你家乡是荆湖北路,我家乡是荆湖南路,我们又差不了几岁,我常常想,我若有你这么个亲姐妹就好了,也能有个伴。”
施菀听了这话一愣。
她知道淑妃为人聪慧,这么尊贵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攀交情,说什么亲姐妹的话。
她是想……与她做姐妹?
施菀的脑子飞速运转,用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朝政知识来思考眼下该怎么回答。
陆璘曾和她说,面对淑妃的示好,她愿接受就接受,不愿接受就不接受。
因为一切都有他替她在前面开路,她不必理会家世的事。
可是如果和淑妃做了姐妹,一切都会好一些吧……淑妃也并不是奸恶之人,她只是想要外朝的倚仗,而自己又为何要对宫中的力量如此不屑一顾?
如果自己成了淑妃娘娘的姐妹,那就不必靠陆璘替她抵挡一切了,她自己就能为他们的未来出一分力。
她跪下道:“我从不知娘娘家乡竟是荆湖南路,同饮洞庭水,没成想我竟能与娘娘靠得如此近。我从没有姐妹,娘娘如此貌若天仙,秀外慧中,若我能与娘娘沾上一点姐妹关系,只怕梦里也会笑醒。”
淑妃立刻道:“既如此,要不然你我结为异姓姐妹如何?”
施菀露出喜色道:“我自然求之不得,娘娘虽比我小,但身份尊贵,我愿认娘娘为义姐,当娘娘为唯一的娘家人。”
淑妃起身扶她起来道:“那就如此说定了,回头我们找个日子,把皇上叫来作个见证,我们行个结拜礼。”
施菀点头笑道:“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什么娘娘,你现在就叫我姐姐。”
施菀看着她,恳切道:“姐姐。”
“诶,那我叫你菀菀好了,我太喜欢这名字了。”淑妃拉着她笑。
明明是“联姻”,是合作,是两个家世不好的人抱团取暖,可这一刻施菀却真从这一声姐姐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
她的确没有姐妹,从来就没有过,连堂姐妹都没有,这是唯一一个。
淑妃不易,她望这个姐姐能安安稳稳,两人扶持着安然在这京中守住一片
自己的天地。
从宫中出来,陆璘就等在外面。
她很是意外,送别宫中的姑姑,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陆璘回答:“办完事,听说你进宫了,想着正好有地方要带你去,就直接来找你了。”
“什么地方要我去?”
陆璘笑了笑,“不乘马车,我们走过去?”
此时才是五月初,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她愿意在这京中与他走一走,点头同意了。
陆璘拉了她往街上去,她连忙缩回手:“还有人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