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镞营飞快列成九宫八卦之形,横三队、纵三队,前排三队,刀盾手居中,左右各一支长枪手,中排则是弓弩手居中,左右刀盾手,后排与前排相同。
但鲁达却并未入阵,傲立阵前,横棒以待。
片刻功夫,刘关张三人赶到,张飞径直便要冲阵,却被刘备仗手长扯住辔头:“三弟休得急躁,这些贼兵阵列精严,必是贼中精锐,不可轻觑了他。”
他们所领一千余兵,拉成一条散散漫漫长蛇,慢慢赶来,关羽连忙回身指挥,粗粗列个方阵。
张飞瞪着鲁智深道:“大个儿,怪不得你跑,原来是要会合群贼!如今算不得以众欺寡了,你敢同俺燕人张飞一战么?”
鲁智深炯炯的眼神自他三人面上扫过,一时情绪难言,叹口气道:“唉,洒家久仰你三個的好名,知你三个义气深重,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本来按理,洒家见了你们,若能一处喝酒吃肉、搬文弄武,才是最开怀不过的乐事,只可惜如今各为其主,你们要拿这些可怜百姓的首级去换功劳,洒家偏偏要保全,也只得拼一个你死我活。”
刘备皱眉道:“这厮混说甚么?谁要用百姓首级去换功劳?这干黄巾分明乃是反贼,岂能以百姓自居?”
鲁达听了不乐,哂笑道:“洒家一向听说你为人仁义,今日听你说话,也竟不过如此。你去广宗县看看,十万黄巾,里面还余几个青壮?那些白头翁妪,都是谁家爹娘?那些黄头稚子,又是哪家儿女?他一个个连刀枪都抡不起的苦命人,本都是最老实不过的良善百姓,若不是这世道不容他们谋活,谁肯冒这杀头风险造反?”
张飞闻言,皱眉道:“想必是吃那妖人张角,以妖言惑动了心思……”
鲁达摇头道:“你等小看了大贤良师也!其实洒家知你三个来历,大哥刘备,乃是什么什么王之后,虽然家道破落,好歹衣食能济;三哥张飞,乃是有钱的屠户,更加衣食不忧;你两个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因此俺这番话,只问那红脸的关二哥!”
关羽听他提及自己,双眼微眯,瞥向鲁达,淡淡道:“我三兄弟汲汲无名,难得你打听的这般详细,你又有甚话问我?”
鲁达盯着他道:“关二哥本是个杀人在逃的游侠,也曾在江湖上走动,所见所闻,须胜你兄弟们一筹,你说洒家方才那话对不对?这些造反的百姓,是不是十家有九家没了活路?食则难以果腹,病则徒然待死,这才从了大贤良师,一处挣扎讨活?”
关羽浪迹江湖五六年,于那民间疾苦,岂能不见?
闻言不由皱眉,默然半晌,叹气道:“你所言非无道理,可是这般造反,不事生产,流窜劫掠,却又要把更多百姓逼的无路走。因此唯今之计,只有扫平汝等,天下方得重安。”
鲁达冷笑道:“重安?呵呵,你扫平吾等容易的很,可是天下不安的根源,乃是皇帝卖官鬻爵,耽于奢华享乐,那些世家子弟花了巨资买官,上任便要盘剥搜刮百姓谋利,你能扫平皇帝老子,还是能扫平食人自肥的诸多世家大族?”
关羽正色道:“我大哥乃是当今俊杰,他若得入朝为官,自可上谏帝王,下安黎庶,中惩不法,天下则安。”
鲁达哈哈大笑:“你大哥?你大哥要织多少年草席,才能攒够同皇帝买官的钱?”
张飞怒道:“你这贼人好混账,俺们兄弟好言好语同你说话,你敢对我大哥无礼?”
鲁达厉声喝道:“你等把那昏君狗官们的罪过尽数归于百姓,对天下百姓尚如此无礼,洒家难道还要给你磕头才算客气么?”
刘备皱眉道:“当今天子其实圣明,只是被十常侍之辈迷惑……”
他话未说完,鲁达便大摇其头,不屑道:“你见过皇帝几面?便说这等胡话?若是那厮真个圣明,如何会被迷惑?须知自古以来,必定先有昏君,才有奸臣,若是圣天子当朝,便是奸臣,亦要扮作好人模样。”
刘备沉默片刻,抱拳道:“受教了。吾观阁下胸中大有丘壑,与其从众造反,何不投身朝廷,你我携手一道,真正替这国家做些事业,也算不枉此躯。”
鲁达笑道:“打翻这狗日的无道朝廷,让圣人为君、贤人为臣,还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洒家的事业。你劝我投降,其实洒家倒要劝你一举,洒家瞧你三位都是有本事、有义气的好汉,又无一官半职,不曾受用当今天子俸禄,何不索性投了黄巾,实实在在替百姓们出头做主,若你们肯来,洒家宁愿做个小兄弟,也一般认你为大哥,你若真有爱民之心,将来便是让你当太平国的皇帝,亦无不可。”
张飞怒道:“放屁!我大哥乃是中山靖王之后,皇室血脉,岂肯从你做贼?”
鲁达笑容一冷,撇嘴道:“血脉?好了不起么?当年他祖宗汉高祖刘季,也不过区区亭长,只因暴秦无道,怒而反之,始有这汉室江山。如今老刘家后代倒行逆施,比之秦皇更加不如,难道刘季能反暴秦,后人便不能反庸汉么?”
关羽长叹口气,看向鲁达的眼神极为复杂,低声对刘备道:“大哥,此人有吞天吐地之豪情,绝非等闲贼寇,若他不死,黄巾难平。”
刘备缓缓点头,目光中亦是晦涩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