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固当守制,新法必不可毁!」
他看向朱衡,认真道:「申时行威望不足,如今廷臣,唯老师与户部王国光,可为陛下真太保!」
「师保师保,如今『师』老的老,病的病,不就是应该『保』出面撑腰了麽?」
许孚远拉上窗户,将天星异象隔绝在外。
陈有年从桌案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道:「能保陛下生个儿子麽?」
两人本是在衙署加班,正好见得星象,便顺势闲聊起朝局来。
许孚远笑了笑:「诸法之自性空也。」
「陛下才十七岁,急什麽?世宗登基改制,不也大婚十二年后才有的嗣?」
陈有年摇了摇头:「所以世宗之后就不改了。」
许孚远埋怨地看了同窗一眼:「好生说话,免得隔墙有宋儒。』
当初宋儒的事,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有年嘬了口茶,不甚在意继续说着:「如今天象示意,恐怕明日早朝,要再起波折,也不知你我当如何是好?」
如今连进士都卷入其中,他们这些吏部郎中,恐怕没有置身事外的馀地许孚远耸了耸肩:「夺情夺就是了,难得遇到有个人样的皇帝,我反正是跟到底了。」
陈有年闻言皱眉,不悦道:「陛下自是圣君,但你我也要做个直臣,守制乃人伦大德,岂容儿戏!」
许孚远忍不住笑:「什麽三纲五常,我怎不见樵夫老农守制三年?」
陈有年一时被堵了话,面色有些逐渐涨红。
许孚远在吏部申时行手下厮混了几年,深语捣糍糊之道。
他见同窗面色不好看,立刻出言宽慰:「不过话又说回来——·
「七贤之一袁公前年汲取陛下的学说,所得的新理学之言,甚是有理看事情理当是一分为二。」
「登之不喜张居正也好,认为三纲五常不可乱也罢,但新法总归是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的,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一损俱损。」
「上月养恩寺不知得了谁的授意,暗中游说两宫太后,欲废度田之事,直接被锦衣卫伐山破庙。」
「本月国子监游行,请求惩处侵占田亩,蓄养奴仆的国丈李伟,皇帝拂了李太后的面,直接准了。」
「各处都在拿人做刀,你我招子放亮点,万万不能落了他人算计。」
这话公道,陈有年闻言,总算舒缓了神色。
他认可地颔首道:「此为真理!」
「大节之所在,我自不会丢。」
许孚远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个同窗虽然臭毛病不少,但至少说得进道理,比起沈思孝丶艾穆之流的老顽固还是好多了。
他侧过身子,又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确认彗星离开之后,才将窗户推开透气。
「嗯?这都落锁了,怎麽还有人往皇宫去?」
许孚远有些惊讶,吏部衙门外的千步御道,往里走,除了皇宫也别无去处了。
陈有年听到同窗的声音,也站到了窗边,他眼神好使些,伸着脖子看了会。
而后才见怪不怪道:「好像是钦天监监正朱载境,今夜扫把星犯紫薇,
不递奏疏入宫才是怪事了。」
落锁之后虽然人不给进,但门缝里递纸条还是可以的。
许孚远哦了一声,钦天监啊,那不奇怪了。
随后,他又喷了一声:「说来也怪,当初陛下登基之初,亲自请这位郑王世子入朝尽亲亲之谊,他都无动于衷。」
「也不知去年怎麽回事,突然就自己屁颠屁颠进京了。」
陈有年闻言,眼晴微微眯起,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最好别是有什麽多馀的想法。」
许孚远摇了摇头:「他还不够格。」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
许孚远伸了个懒腰:「申时行那厮将吏部事全丢给咱们这些微末属官,
也不知在哪里逍遥,实在不当人子,走罢,剩下的事明天再说了。」
说罢,便收拾起东西来。
两人熄灯离衙,浑然没注意那位钦天监监正,何时折返。
皇宫大门一般是酉时落锁,寅时开启。
但自从皇帝搬去西苑后,除了西苑严格禁行,紫禁城的前殿,管束往往不再以往那般严格,时有辅臣加班,晚些落锁的情况。
甚至皇帝若是身体有恙,譬如染了风寒发热之类,辅臣还会特旨留值内阁。
进出则经由每道大门处的侧面。
也就是朱载此刻,跟着魏朝进宫的小门。
不过,两人并未往西苑去,而是直奔内阁。
朱载境性子闷,魏朝为人谨慎,一路上两人也甚少开口交流就这样,一路到了内阁。
两人走到还亮着灯的值房外,先后站定。
魏朝贴近房门,轻声细语:「陛下,奴婢将监正带来了。」
朱载境低着头,也不声。
片刻之后。
屋内一道清朗声音传出:「进。」
魏朝闻言,将门推开作请。
朱载境也没有多馀的话,迈开脚步径直走了进去。
十月初冬,屋内烧着炭火,开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