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
「前面可是贡生李老爷?」
一道呼唤在耳边响起,这陌生的称呼,李坤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熟人都知道他姓吕。
过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转过身。
只见一名小厮打扮的人气喘吁吁站在身后,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李老爷,我家老爷弇州公,准备三月初十,举办文会,特意让我来请您。」
说罢,递出一份请柬。
李坤下意识接过,皱眉道:「不是说愿者可往吗?怎麽开始发上请柬了?」
王世贞办文会他知道,年前就开始造势了。
不过没定时候,也没说有门槛。
要是请柬这种搞团团伙伙的形式,他就要犹豫去不去了。
那小厮见状,伸手将李坤拉到一边,将声音压到最低:「李老爷见谅,起初没定下来,如今才定下场次。」
「不拘名额旁听的,那是在外场。」
「如今发放请柬的,都是在内场,有坐席的,不过数十人,个个都是大人物咧。」
「譬如徐阶徐公丶李贽李公丶钱德洪钱公丶王畿王公丶薛应旂薛公丶孔家的几位……」
「可见对李老爷您的重视!」
李坤面露狐疑。
不是,他自己是什麽阿猫阿狗还是心里有数的。
别说跟这些人物并列,他就是给这些人做个弟子人家都未必收啊!
他皱眉问道:「你恐怕是请错人了,我区区无名之辈,受不得王公如此礼遇。」
小厮连忙解释道:「您当得,您当得,年轻俊彦也请了不少,无锡府顾老爷丶通州府李老爷丶国子监余老爷,都去了咧。」
说完这句,他再度压低声音:「而且,老爷说,务必将您请去,是上面有大老爷亲自请的您。」
李坤愕然:「大老爷?有多大?」
小厮略微比划了一下:「老爷说,三座殿阁那麽大。」
……
「三月初十?」
钱德洪卧病在床,虚弱地捏着一张请柬问道。
王畿抚着胡须,颔首道:「临近清明,阴雨绵绵,钦天监说初十约莫就停了。」
他不咸不淡挖苦一句:「王世贞也是考虑师弟这种老骨头。」
钱德洪冷笑一声:「师弟说笑了,为兄的骨头虽然老,但好在够硬,说不得还要替师弟送终。」
嘴硬一句,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王畿上前替钱德洪抚背,放软了话语:「那师弟可得多活好些年才够了。」
说罢,他将请柬扔到钱德洪床上:「也不知道王世贞那小儿哪来的底气,敢参进辩经的事情里,真以为他那文坛盟主,靠的是经学造诣夺来的?」
「要不是徐阶来请,我还真不想卖他面子。」
钱德洪拿起请柬,一边打开浏览,一般揣测:「恐怕是眼馋李贽如今的声势了。」
「不过徐阶亲自来请,未免有些奇怪。」
李丶薛二人辩经,互有胜负,声势却同样地如日中天。
用徐阶的话来总结就是:
李贽身兼心丶理丶佛丶老,而后独辟蹊径,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可谓称贤为师,开宗立派。
唯独缺乏打磨,错漏百出,故老夫子敬而远之。
薛应旂阳明真传,理学正宗,学贯两道源流正朔,可谓积累雄厚,堂皇正大。
惜哉百足之虫,行将就木,故嫩学生弃如敝履。
老夫子权势大,根底厚。
嫩学生表达欲强,能造势。
前次顾宪成说了些李贽莫须有的坏话,当天晚上院子里就被人扔了鸡蛋,还有人扬言要打顾宪成。
吓得顾宪成不敢再写小作文。
如此声势,王世贞那厮钻营名望起家的,恐怕最是眼馋。
想横掺一脚,反而符合其人的作风。
王畿似乎也认可了这个说法,没再纠结:「徐阶来请我们倒是不奇怪,毕竟两人专为皇帝写青词,报团取暖才合理。」
「倒不如想想届时如何应付李贽。」
说到李贽。
钱德洪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半晌后才感慨了一句:「这厮,着实不好对付。」
「于浅,靠着普世道德蛊惑人心,尤其公平进步二字一出,太多士人受其蛊惑。」
「于深,又能跟薛应旂那孩子辩得你来我往,其对于本体的见解,越辩越深,连我都心惊胆战。」
王畿面色不改:「到时候我出面罢,正要趁着这个机会,广播王学,将先生抬进太庙。」
钱德洪听了这话,哪怕与王畿理念不合,也不由沉默了下去,并未出言反驳。
他二人作为王阳明亲传弟子,乃是教授师,号称三师七证。
要是自己先生真的进了孔庙,得享圣位,那二人就是颜回第二了。
贤人啊。
钱德洪突兀地提醒一句:「就怕皇帝从中作梗,我听闻,皇帝或许也会去……」
王畿不置可否:「经学造诣不够,那种场合,没有外人说话的份。」
「儒门辩经,还轮不到世俗强权插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