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纸张提起笔,斟酌了一下,缓缓写道:「经筵官时行,谓朕曰,人之初,性本善;经筵官四维,谓朕曰,人之初,性本恶。朕茫茫然不知所从。」
「经筵后,朕遍阅典籍,纵览群书,始知有孟子性善论,荀子性恶论,告子无善无恶论。皆诸子亚圣之言,朕愈惑惑然不知所向。」
「幸有朝鲜国为君父分忧,进献先天之人。」
「朕命内廷窥伺月余,记载所行所为,终有定论。」
「其人遇恶不烦,见善不喜,从心所欲,行为无限,心无规矩。」
「及至宦臣教授礼仪,司业传道人伦,其人宛如天地清浊渐分,渐有良心善举,感恩之情。」
「乃得,人性之始,无有善恶,后天所见所遇以决之。」
「遂从告子之论——『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
「亦有心得,谓之曰:论之争端,非明证无以服人。」
他一气呵成将明日经筵的作业写罢,满意地吹了一口气。
他静静等着墨迹乾涸,向侍立在旁的蒋克谦。
随口问道:「李贽什麽时候到京城?」
蒋克谦面无表情,一板一眼道:「圣上,李贽一路上四处寻人探讨学问,给各地学院传道解惑,比预计慢上不少,估摸还有两三日。」
朱翊钧皱眉,这家伙是真不给面子,他都这样催促了,还在路上拖拖拉拉。
转念一想也是,孔子在这家伙眼里是狗叫,那自己这个皇帝估计跟狗屎没什麽区别。
他又追问道:「郑王家那位世子呢?」
蒋克谦摇摇头:「锦衣卫遣人跟宗人府一块去的,还是推脱不来。」
朱翊钧叹了口气,还是心怀怨怼啊。
当初郑王上奏谏世宗皇帝,结果被动怒的世宗直接除了王爵,降为庶人,禁锢于凤阳。
虽说先帝施恩,给郑王放了,也复了爵位,但这梁子显然没这麽容易放下。
当初郑王被囚禁时,这位郑王世子刚十五岁,言说「痛父非罪见系」,而后筑土室于宫门外,席藁独处,直到郑王被开释。
郑王无罪被囚,那麽错在谁不言而喻,所以这位郑王世子一直对皇室心怀怨怼,此后好好地府邸不住,跑去筑土室,就是一种无声抗议。
而郑王本人,历史上更是拒领食禄,老死都穿着布衣,吃淡饭青菜。
这就难怪,为什麽朱翊钧当初登基,这一家子一份贺表也没有。
如今他再三相邀,却仍是一再推脱,也在情理之中。
换做其他人,朱翊钧也懒得理会,反正是世宗的罪过,他心里也没负担。
问题在于……这位郑王家的世子,他志在必得。
其人唤作朱载堉,后世号称律圣,乃是鼎鼎有名的音乐家,数学家。
用天纵奇才都不足以描述他,这是一个,可以用横跨81档的特大算盘,进行开平方丶开立方计算的划时代人物。
此人历史上证明了匀律音阶的音程,可以取为二的十二次方根,精确到小数点后二十五位!
这就是律学中的,十二平均律。
且不说早了欧洲人数十年这种没用的比较,单是这份数学天赋,朱翊钧就不可能放过他。
数学天赋自有数学天赋对应的嗅觉。
此人从勘定历法,到计算北直隶地理位置与地刺偏角,再到精确计算出回归年的长度和水银的比重,战功赫赫。
朱翊钧都不敢想这种人要是搞音乐之馀,替他进行数学研究和推广,该是何等美妙的光景。
可如今心怀怨怼也不是个办法。
朱载堉在历史上主动放弃王爵之位,一心专研乐理,这种思想境界,显然不是寻常手段能打动的。
朱翊钧思忖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又铺开一张纸,提起笔缓缓落下,在抬头处写道:「郑王,厚烷我亲丶郑王世子,载堉我亲。」
「我尝闻郑王因言削爵,非罪见系,我皇考虽行拨乱反正之事,却难抚亲亲之伤。」
「此乃我皇祖父之过,我愿受之,遥以歉礼与郑王,万望开解族亲,早日释怀。」
「另,闻载堉我亲颇趣乐理,我之近卫克谦,亦有擅长,近来偶有所得,可使等程音律之位,增至十二位。」
「若得闲暇,可赴京城,尽亲亲之谊,探音律之道。」
「盼覆。」
朱翊钧写完后,又拿起一旁的私印,盖了下去。
在落款处,留下了「长惟居士」四字。
做完这些,朱翊钧才唤了声蒋克谦。
一脸笃定道:「蒋卿,朕听闻你在音律上有了新的感悟,对吧?」
蒋克谦一怔。
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没有啊。」
他的琴书编撰进度缓慢,也并没有新的进展,不知道圣上这话什麽意思。
朱翊钧大手一摆:「朕说伱有,你就有。」
他将方才这封信,交给蒋克谦,嘱咐道:「你差人,将这封信送到郑王府上。」
「另外,你再附上你的信,就说……」
他如此这般云云,亲口传授机宜
亲自教授了一番蒋克谦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