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赦赏天下,云行雨洽
六月十九。
高拱身着素服,从家里推门走了出来。
今日皇帝宣治门祀卜,也是大行皇帝入葬的礼仪一环,自然需着素服。
高拱刚迈出家门,一抬头,就看到张居正站在道旁候着他。
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居正已然走了上来:「元辅。」
高拱皱眉看着他:「这是作甚?」
张居正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边走边说。
「有些事想跟元辅打个商量。」
二人联袂往皇城而去。
高拱警惕看着张居正:「有什麽事不妨到内阁商讨。」
张居正这二日也没少给他添麻烦。
又是拖着礼部,半天没定下给两宫上尊号的仪注。
又是要启用徐阶,想让这位前首辅掣肘于他。
可以说,在政敌面前,些许交情,已经不再能占据主导地位了。
但张居正却没接这话,反而自顾自说道:「此前两宫下旨,要贬黜都给事中宋之韩丶御史张守约等人。」
「本说是贬到苦寒之地去,但如今我有些新的说法。」
宋之韩是高拱的弟子,张守约是高拱的门徒,二人此前冲锋陷阵,被枪打出头鸟。
如今高拱虽然得势,却也不好朝令夕改。
说到这事,高拱也不免升起一丝惊讶与好奇。
他面无表情问道:「说说。」
他倒要看看张居正又要跟他搞些什麽。
张居正点了点头:「道州那地方有些太过了,我的意思是,贬到松江府如何?」
高拱一愣,松江府?那更是百官避之不及的地方。
为何?那是徐阶的地盘!
惹不惹得起且不说。
光是良田数十万亩都在人家手上,你去任主官,怎麽收税?
刑狱难断,税赋难收,自然出不了成绩,所以但凡有些追求的,都不想去任官。
但高拱却立马悟出张居正话里有话。
他探寻道:「你是想……再启徐阶投献案?」
徐阶投献案,说白了,就是要把徐阶那几十万亩田地翻出来,再好好审一审来历。
当初海瑞去就是为这事,可惜最后不了了之。
高拱跟徐阶积怨颇深,如今把门人弟子都扔过去,除了找麻烦,也没有第二个理由了。
张居正光明正大承认道:「要度田,就得从我那老师开始,否则,难服天下人。」
说归这样说。
但这话还真不是他的意思,毕竟是自家老师,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把人往死里逼——毕竟当初海瑞去,徐阶好歹已经象徵性地还了六万亩的。
要拿徐阶开刀,是那位圣君的意思。
皇帝只说贪腐都往上头集中,不办徐阶,下面岂能服气?
上头包庇中间,中间包庇下面,届时都负隅顽抗,才是有害新政。
要论起道理,张居正也不是不能狡辩一番,问题是皇帝拿出支持度田的态度,他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且又被生生跟高拱是否有篡逆之心挂钩上了。
他便乾脆应了这事,只是在时间做了争取。
说是。
若是在万历元年之前,幡然醒悟,一切还有的谈。
若是在万历元年之后,不收敛,不悔改,那就法不容情了。
如此二人才达成共识,准备先把这事该落的子落下去。
高拱听罢,沉吟片刻。
他对这事也没有意见,甚至于有些惊喜。
他没少花心思对付徐阶,隆庆五年,就借孙克弘之狱,牵连过徐阶。
但,张居正却往往对他这老师手下留情。
如今他竟然主动提起此事,莫不是准备藉此向他示好?
高拱有些拿不准,不由试探道:「你这好学生,怎麽突然对自家老师不敬起来了?」
张居正等的就是这一问。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高拱,提醒道:「咱们理念不合,再怎麽斗,也是为了朝局。」
「若是连朝局都不顾了,那我岂不是一心争权,有篡逆之心?」
这话点到为止就够了。
等到高拱面临抉择的时候,总会意识到的。
他也只能帮到这里。
若是高拱连大局也不顾,被皇帝以篡逆之心看待,他就无法了。
说罢这句,张居正便快他一步,告辞离去。
只剩下高拱在原地有些疑惑沉思。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张居正这闹得哪一出。
只能归结于,见他得势,想示好于他。
……
今日廷议之前,百官要去宣治门集合。
当然,不是给将军检阅的,而是大行皇帝祀卜,以及皇帝赦赏。
宣治门在紫禁城南,位于午门与皇极殿之间,是朝臣的必经之地。
由于仁宗曾在此听政,也就有了新帝登基在此视事的成例。
此时天方蒙亮,皇帝还没来。
文武皆着素服,麻布盖头,分列两班,已然开始等候。
僧道祭酒围在一起念念自语。
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