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循循善诱,半推半就
吕调阳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皇帝究竟是灵光一现,还是有意试探。
见皇帝朝他看来,只能推脱道:「御史风闻奏事,臣不是言官,未经过常朝详议,不敢多加置喙。」
这也是没办法,他之后是要弹劾高拱的。
现在皇帝问了,他无论怎麽表态,都不合适。
但,朱翊钧却非要他开这个口。
很是坚持地说道:「要什麽详议,朕只是问吕卿看法。」
「方才不是卿与我说,如此不合祖制吗?」
吕调阳无奈,眼见躲不过去,只好模棱两可:「言官弹劾,事出有因,冯大璫这一身职司确系不合祖制。」
「不过……孟冲猝亡,事有权宜,也未尝不可。」
「终究还是要看圣上和太后心意。」
朱翊钧失笑摇头,经典的热情礼貌,但没有观点。
他悄然放出诱饵,说道:「那吕卿方才说的,元辅身兼吏部一职,又是如何看?」
吕调阳一怔。
刚才他只是随口一提,竟然还真被皇帝听进去了。
但他也没光棍到直接背后进谗言。
拿不准皇帝态度,他只得小心试探。
不时看向皇帝,谨慎道:「元辅德高望重,众望所归……」
朱翊钧打断了他:「吕卿,朕虽年幼,也知何为君臣之道,卿如何忍心虚言应我?」
可惜,这一套对高仪那种好使,不意味着朝臣们都吃这一套。
吕调阳循吏出身,魔抗还是高出不少。
他整理了一番,斟酌道:「陛下,非是臣虚应。」
「元辅与冯保不同。」
「任吏部尚书,是彼时朝局所需,先帝钦定,权宜之计。」
「此后元辅多次疏乞罢免选官一职,先帝因为并无其他人可替,一直不允,并非元辅栈恋不去。」
他这话,面上尽是维护,却是在暗示,这确实也是当时的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新帝觉得有合适的人选接替,那祖制这个由头也是能用的。
这就是试探了。
朱翊钧听是听懂了,却绕起了弯子:「原来如此……那吕卿方才所言,元辅曾被弹劾,又是何缘故?」
若是高拱没有栈恋的意思,怎麽会引人弹劾?
吕调阳不急不缓地解释道:「陛下,是户科给事中曹大埜妄言罢了!」
朱翊钧眼神示意他细说。
吕调阳回忆一番,说道:「今年三月己酉,曹大埜弹劾元辅十大罪状。」
「说元辅结党营私丶贪污渎职丶阻塞言路丶任人唯亲。」
「其中便说了元辅『升黜去留,惟其所欲』,要劾元辅吏部一职。」
朱翊钧好奇道:「当真是妄言?」
吕调阳暗中看了皇帝一眼。
他十大罪状精挑细选了几条,自然是故意而为之。
眼下言官尽数聚集在高拱门下,故旧门生都身居要职,恰好冯保又在此时说高拱结党。
但凡皇帝将这些罪状与现状一对应,就应该会对高拱起疑心。
若是本身对高拱有恶感,他便能从表情上看出来了。
届时才好考虑要不要更进一步地影响皇帝。
可惜的是,皇帝脸上丝毫看不出有半点疑心,或者是嫌恶。
恐怕,这位新帝对高拱印象还不错。
这下他更不好直接针对了。
吕调阳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先帝亲自御批的妄言,说其中尽是不实之语!」
「譬如,说元辅贪污了不下数十万金,但论及银两去处,只能说是被盗匪给偷劫了。」
「又说科道官全是元辅的亲信,先帝问他,你难道不是科道言官?他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至于说元辅培植亲信,提拔党羽,包括门生宋之韩丶韩楫等人,先帝直言他是胡乱攀扯。」
「还说,张四维的侍班官,是贿赂元辅,把王锡爵挤下来的,先帝亲口说张四维学识不错,是他授意。」
「如此种种,足见是妄言。」
朱翊钧漫不经心听着。
他看得出来,吕调阳故意上眼药的行为。
毕竟,宋之韩丶韩楫这几人,正在被说结党呢,若是常人,难免会疑心一番。
这些弹劾的真真假假。
数十万金这种屁话,是听都不用听。
但是科道言官都是亲信这事嘛……现在倒是很明显的。
还有张四维这事,他可是知道王锡爵就是这事不服气,拒绝给张四维腾位置,才被扔去南直隶的。
但此时不是分辨这些事的时候。
他心知,吕调阳在想什麽。
吕调阳大概是要的是,把水搅浑,保下冯保。
但朱翊钧要的却不是这个结局。
他突然感慨道:「朕本以为我大伴是太监,受了言官们的敌视,才有这番弹劾。」
「却没想到,连元辅也受过这个委屈。」
「朕突然明白,那日张阁老说的话是什麽意思了。」
吕调阳疑惑地看着皇帝:「张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