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招呼一声。
身后的小太监捧着一个黄绸盖着的木盘,走了上来。
张宏揭开黄绸,朝乾清宫方向拱了拱手:「万岁爷说,近来天气逐渐酷热,天寿山蚊虫暑伏。」
「圣上不忍心诸位肱股之臣,消磨体肤。」
「特意命我去太医院取了些降温去暑的草药,以及些许驱赶蚊虫的药囊。」
说着,就给崇文门前的官吏们一一分发了下去。
张居正暗自摇了摇头,这位陛下,当真是惯会邀买人心。
刚想着,张宏就走上前,递上一个香囊,悄声道:「张阁老,这是万岁爷亲手捣的药囊。」
「万岁爷说,阁老是肱骨之臣,新政还要仰赖阁老,万万要保重体肤。」
张居正下意识接过药囊。
待到张宏离开,才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看着手上皇帝亲手捣药的药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面色古怪地正准备收入衣袖里。
想了想,还是默默将药囊悬挂在腰间。
挂好后,又反覆看了几眼。
感觉还是不太舒坦,乾脆摘下来收进了怀中,贴身存放起来。
抬头看到张守直眼神徵询,张居正这才点了点头:「走吧,早去早回。」
说罢,便当先登上了马车,顺手按住怀中的药囊,免得动作太大,不慎损坏。
……
文华殿,廷议。
高拱看着御阶上那道屏风后面的人影,疑惑了好半晌。
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陛下,今日是六月十四,不逢三丶六丶九,不必视朝的。」
朱翊钧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元辅,朕日讲学完了尚书,诸位日讲官说贪多嚼不烂,让我整理所得,休歇几日。」
「母后便让我早上听政,下午温习课业。」
按照原定的进度,大学与尚书起码要到七个月才能学完,也就是二月到九月。
如今不过六月中旬,简直神速。
要休息两日,道理上自然说得过去。
有日讲官首肯,李太后授意,他可不就是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了麽。
屏风隔绝视线,百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冯保站在侧面,看着这位手捧着论语的皇帝,目光中带着警惕。
声音再度从屏风后传来:「诸位廷议便是,朕就听着。」
说完就不再言语。
朝臣各怀心事,也都不再纠缠这事。
高拱深看了御阶上方一眼,转身轻咳了一声:「议事吧。」
话音一落,葛守礼正要说话。
有户科右给事中突然出列,抢了先去。
栗在庭一马当先,开口道:「诸位同僚,我这里有一事需要议一议。」
户部尚书张守直视山陵,今日廷议,来了一名侍郎,一名给事中。
栗在庭是隆庆二年进士,资历极其浅薄。
冒然开口,使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栗在庭从袖中掏出一本奏疏:「近日,我查阅宣大军饷帐册,发现了一桩悬案。」
「隆庆四年支出粮食超过一万石,到了隆庆五年则支出约一万五千石。然而,经过核查,发现在隆庆五年只有一万一千石销了帐,不知道剩下的四千石哪里去了?」
「这就罢了,今年兵部竟然向我户部要七万一千三百馀石,数倍不止!」
他转过身,直勾勾盯着杨博:「杨博杨尚书,不知道,宣大这是准备用到哪里去?」
百官没想到这廷议一日比一日精彩,这几日惯有的冯保和高拱开撕不说。
如今又有人找晋党麻烦,不知道是谁在浑水摸鱼。
杨博突兀被找了麻烦,只能谨慎答话:「这是宣大要求的开支,用于修理宣府镇边防。」
「兵部部议没问题才走到户部的,不是我杨某人自己的意思。」
「至于那四千石,或许也用于修缮边防了。」
这话推得一乾二净,应对得很是熟练。
按照惯例,涉及到边防,这些言官也就该闭嘴了,总不能现在跑去宣大证实吧?
就算真是个倔驴子要去宣大,这一来一回,屁股早就擦乾净了。
可惜,栗在庭是奉旨找茬。
手上的货都是成国公给的库存,那可太齐全了。
闻言不仅没放过,反而,步步紧逼:「那倒是恰好,本官查帐时,正好找了上月刚回来的宣大巡按使。」
「两边一核对,先前提出的修建防御工事,竟然连一半都没落到实处!」
「查出了过往的修建费用里,全是虚报和滥用!」
不少官员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来得这般充分,可不像是适逢其会。
栗在庭直视着杨博:「杨尚书,银钱是你们兵部替王总督讨的,用也是伱们兵部监督的,现在出了事,杨尚书难道不知道吗?」
「今年这七万一千三百馀石,我户部当不当给?」
朱翊钧在屏风后饶有兴致地看着马前卒冲锋。
这栗在庭,用起来还真顺手。
忠君爱国不说,办事还雷厉风行,一下就给杨博干哑火了。
这案子可是他精挑细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