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虞秋饮毒,云珩脚步顿住,沉寂良久,负在身后的五指如利爪缓慢收拢,一言不发。
他是去探查云珀派出大批人手在搞什么把戏时,误打误撞救下了虞秋的。因为虞秋与那只被拔了整根舌头的鹦鹉,他确信了云珀见不得人的喜好。
他们家的人,身上的怪癖曝光就相当于被人掐住了死穴。
譬如云璃,喜洁不知掩饰,下场就是屡次被捉弄,因为每每在重要场合失仪,在外人眼中,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顽劣皇子,担不起重任。又譬如云琼,喜欢吃那些毒虫,没人愿意支持他继位,因为谁也说不准他哪一日就会中毒暴毙。
云珀已经暴露,轻而易举就能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在世间拥有姓名。
云珩没太大善心,救下虞秋后,看在曾支持过立他为太子的萧太尉的面子上,对虞秋多照顾了几分。
再后来,是在城郊修养的那几日,那个月夜,虞秋走出来为他端水洗刀,与他道谢。
相处数日,云珩知道她怕血、怕黑、怕死人,他以为虞秋也该怕他的,可事实相反。
这感觉像是亲眼看见至亲被鹰爪撕碎的黄莺,反过来依靠同样凶残可怖的秃鹫,有点稀奇。
那只遭了云珀毒手的鹦鹉尚能被云珩收留,一个失魂落魄的孤女,云珩就当她是另外一只不会说话的鹦鹉,一并带了回去。
能恢复正常最好,恢复不了,他也不差银子多养一个人。
云珩心思缜密,鲜少尝到败绩。可他没想到,会在虞秋身上,接连尝到两次失败的滋味。
第一件,是他以浮影的身份让虞秋上门求助,他只提前离开虞秋半刻钟在府中等她,人等到了,可虞秋的脸被她自己划破了。
这事在云珩的意料之外,他不悦,但忍下。
皮相而已,破就破了。
第二件事,是虞秋下在茶水中的毒药。
虞秋不会撒谎,破绽百出,看见她的第一眼,云珩就发现了她心神不宁。
在她出去沏茶的时间里,云珩招来了与虞秋一同外出的侍女,知晓她有一段时间是独身一人的。必然是那时,她遇见了什么人。
虞秋过去十六年的人生一目了然,能让她产生动摇的,除却萧家人,就只剩下余家。
云珩命侍卫前去查探,待虞秋沏茶返回,看见她提着茶水的手在抖,于是让虞秋给她自己也斟了一盏茶。
他给了虞秋选择,要看虞秋是否会对他下毒。
答案他很满意,结果却令他很是憋屈,一口鲜血堵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
老大夫说虞秋身上有两种致命毒药,一种缓慢加重,每晚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一种是直接夺人性命的。
云珩立时想明白了,前者是用来逼迫虞秋的,后者是为他准备的。虞秋未将有毒的茶水递给他,在他走后,自己饮下了。
他立在窗台前,看见窗下悬着的鸟架上鹦鹉低头啜饮两下,蹦
跳着老实地贴在笼柱上,在它身后,外面新雪簌簌,寒梅与枯枝上已堆了一层单薄的积雪。
画面寂静美好,云珩无心欣赏。
他抬起手在心口揉按了下。
说到底,他与虞秋并没有太多渊源,随手救下的一个姑娘而已。虞秋宁愿死去,也不加害于他,这是应该的。
毕竟是他对虞秋有救命之恩在前,虞秋的选择只能算作报恩。
道理云珩想得很清楚,就是不知为何,心口有点痛。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仿佛心头不知何时发出了一根嫩芽,不等它长成,不等被主人察觉,就被人暴力地连根拔起。
嫩芽只有米粒那么大,根茎却扎得很深、很稳,拔出时根须抓着心头肉撕扯着,在他心上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没那么致命,只是每时每刻都在骚动着,提醒他这里曾有什么在他不知晓时存在过。
可笑的是,他不曾抓住过,更没法说失去。那只是一种虚浮的感觉,无声地来,再悄然地消散于无形,谁也无法挽留。
他烦躁、憋闷、彻夜难眠,心中隐藏着的野兽几欲失控,疯狂地叫嚣着想要肆意虐杀,好让他把这股燥意发泄出来。
云珩没这么狂躁过。
这一切,都是那个叫虞秋的笨蛋留给他的。
竭尽全力保持平静时,平江从外面走进来,轻声道:“殿下,四皇子来访。”
云珩抬了下眼皮,双目阴郁,掺杂着狠戾的嗜血幽光。
平江被看得一瘆,复道:“说是来送药的。”
前厅,云琼裹紧大氅,冷得来回踱步,在厅中向外面茫茫大雪瞟了一眼,小声嘀咕道:“堂堂太子府,不给安燃炭盆就罢了,连杯热茶也不上,是不是想冻死我?还是他这温雅太子不打算装了吗?”
“或者是权势到手,所以懒得装了?他待会儿不会杀了我吧……”
云琼用最恶毒的法子揣测着云珩的心思,嘀咕完,暗暗摇头,“不会的,皇位已经是他的了,犯不着留下骂名……”
他搓搓手,把大氅再裹紧些,终于等来了云珩。
云琼笑脸迎上去,恭敬道:“皇兄,听说你这段日子在四处寻访擅长解毒的名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