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的孙厨子与叶尚道仍是坐在那方石桌旁,细数着当年。 天空下,暮色之中,一群秋雁飞向南方,头雁壮硕,尾雁弱小,却是一道飞行不离不弃。 “我不该让你做那事的,若是没有那次的事情,你便不会卷进九千岁这案子中来,那你今日便不用亡命至此,你定还在舒舒服服的做着御膳房的差事,何苦跟我过这没着没落,提心吊胆的日子。”叶尚道念念着轻声说道。 “小叶,你这样说,是拿我当什么了,你从来都不曾真正的知道我。”孙厨子说着,叹一口气,便不再说下去。叶尚道也是沉默不语。庭院里又是一阵宁静,一阵风吹动树叶,沙沙之声清晰可闻。 “那年,你已经是九千岁身边头一名的红人,那时,我也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你了,心里还在埋怨你为何有了前程便忘了旧人,你不应该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我心里恨恨的,恨不得你哪一天出了事,失了九千岁的宠爱,又变成和我一样的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了,那时,你定是无人奉承,无人追随,甚至无人搭理,无人正眼瞧上,那便是和我一般了,我便还到你身边,不是笑话奚落你,是还和你做‘伴当’,那不是很好吗?我当时心里就是如此想的。后来,耳闻到的,便是你越来越受宠,越来越得势了,后宫里的每一个,都以识得你为荣。我的心却是越来越凉了,冰凉的。每当听到有人说起你,一定是一众阿谀之声,我便不同,总是数说你的种种过去的不堪之事,惹得人们都躲我远去,也定是有不少言语传到你的耳中,我就是希望那些言语传入你耳中,提醒你莫忘了曾经的‘伴当’。可是一日一日的过去,你还是没有回来,直到那一日。你现在心里想着,那件事情将我卷入了九千岁的案子,令我不得不逃出宫里,流落至此,你感觉心下对不住我,但你可知道,那一日你来找我,我心里可有多么高兴,仿佛自己依然活着便是等待那一日,便是等得你来找我的那一刻,哈哈,我可是等的太久了,等的都快失了耐性,失了活着的耐性了,哎呦,你总算是来了。” 叶尚道沉默半响,念念道:“你说的这些,我是不知道的。那日去找你,只是想着在东厂里多安置一个自己的亲信,毕竟我是刚刚得势,地位还不稳,总有些人眼红眼绿的觊觎我的位置,多找些自己人帮衬总是踏实些个。” 孙厨子愣了片刻,念念道:“我知道我心里的你,和你心里的我,那份量是不一样的,我早就知道了。” 叶尚道眼望天际,也是念念道:“不一样,一样,哈哈,今日今时还不是我两个在这里,一样,不一样,还不都是如那天上的浮云,风吹而去,不留痕迹,一样,不一样,又有什么不同呢?” 孙厨子也抬头望天,嘴里念念着:“不管如何,还是要谢你,若是没有你,我心里连一个骗自己的念想也没了。”沉默片刻,接着说,“那或许也是不错的,早早的化为尘土,早早的没了尘世的烦扰,早早的入了那地狱,该遭受的遭受,该偿还的偿还,早早的托生转世,即便不是转世为人也是好过那些个日子------”说着,忽地眼睛发红,两滴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在那皱纹纵横的老脸上滑过,滴落在衣襟上。 “哈哈,该遭受的遭受,该偿还的偿还,托生转世,哈哈,多好的想法,你或许是可以的,我么,哼哼,怕是不行了,我做过的那些事即便是为了先皇爷,为了九千岁,却也是难逃报应的,那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我自己夜里梦到,白日里想起都吓的一身冷汗,都恨自己,恨的恶心,恨的想现下就挨上两刀,我是如何也偿还不起了,托生转世为人,我是想也不敢想了,我只念着不要在那个世界遇到那些自己磨折过的人们便好,实在是希愿他们早早的转世了去,莫再怨我,恨我了。”叶尚道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两只眼睛呆呆愣愣的盯着前方,眼珠转也不转,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你说的当年那事,是指杀了东林贼党中那个喽啰叫什么的,我早忘了他的姓名了,只记得那人却是个硬汉子,每割一刀便大骂一句,直至舌头没了,还呜呜呀呀的乱骂,真是个硬汉子,说来也是,那些个东林贼党个个都是如此,也不知他们何来的那股狠气,那时,他们是受刑者,我是行刑者,我却是心惊肉跳的,怕的要死,却又不能露出半分,强装的霸气恶狠,手越是抖的厉害,越是出手狠辣,仿佛是赌气一般。” “路千峰,那个是落在你手里的第一个东林党人。”叶尚道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你了。” “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时,哪一个不想着依傍上九千岁,何况是你交给我做的事情,我高兴还来不及,怎能说是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孙厨子念念着说。 “你不怨我便好,我原以为累得你离了那衣食无忧的深宫到这里跟着我吃这些苦,如此大的年纪了,总觉的对你不起呀。” “哈哈,你今日才想着对我不住么,好,好。”孙厨子干笑着说。 忽地话锋一转,孙厨子言道:“若说是对不住,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是对你不住的。” 叶尚道将眼光从远处收回,转头看着孙厨子,眨了一下眼睛道:“你有事情对不住我么,我却是不知道呢,说说,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你前些时候供奉的那个方宫娥,你现下还想着她么?我却是想着她呢,那可是个美人呢,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