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浩荡几万里,挟来霜雪夹乱雨。 天空之中悬着的云团有一处中空,其他的云便环在周遭,雨雪之下好不盛景。 陈殇已然动身,向谷南王府去。 墨家颓败的大势已然注定,如若此刻又失却了谷南王这人,想必事后的黑锅都会一股脑地背在墨家身上。 而想要获得谷南王的推手助力,那便要利益动人心。 究竟谷南王这个位置有了那样多巧合,即便众多事都不是他所做,但陈殇也一定要去看情况如何;即便真是墨家自己莽撞,只消劝动了谷南王,这谷南的墨家便还能留有一线生机。 一个门派再怎样强大,也决计比拼不过朝廷。 谷南王府前,谷南王轻轻落下一子,但却不是亭中的那一局,想来是苦恼已久,因不想再看原来那局一眼而另起一盘。 陈殇将脸上面具去除,朝谷南王作下一揖。 谷南王抬头看了陈殇一眼,似是早有预料般,脸上不显半分惊讶。 “墨家来做甚么?”一颗白子落入棋盘中,遥遥联合西南方的优势向天元去。 陈殇向谷南王道:“与王上商议墨家一事。” 可那谷南王无动于衷,手里继续下棋道:“你们墨家的人动身去谷南城了没有?那里的确有些粮食,但恐怕救济四万人还不够;恐怕要再搜刮一下城中的豪强劣绅,大约便能够凑出粮来。” 正当谷南王执子苦思时,只见半空中黑子一落,原来是陈殇。 他观看棋局,此局正是旁观者清,而谷南王此刻沉浸在棋局之中,并不关注自己说得如何,只能行此险招,让谷南王专注过来。 那一着黑子痛打白子连横合纵之缺,用白子的难以防备,反将整盘黑子的败势挽了回来。 谷南王眼里闪出些精光,大叫:“好棋!” 他与自己相互博弈的一局,半途之中便以后发制人的白子占优,而陈殇黑子一定,那攻势便逆转了过来;而谷南王久耽棋局,此刻也不顾陈殇与自己有甚么身份之别,只大呼好棋,如若抛去他谷南王的身份,那日后也该是一代国手。 这白子还是与先前一般的错误,攻得太急,导致纰漏不断,最终予人捉住了空隙……谷南王暗自将缺点记在心中,重新推演棋路。 那谷南王终于望向陈殇,得以听见陈殇之言:“现下王上可以与我说说墨家的事该如何做……或说是王上会怎么做。” 王不会关心甚么渺远的苦难,与其和他高谈天下的缺,还不如这棋盘上的一子更引注意。 “王上想要称帝,是不是?”陈殇望着谷南王的眼里闪着锋芒,好似要将谷南王整个人剖开般看得明白。 谷南王笑了一声,递过一壶酒去,道:“这是王府之中珍藏的江南绍酒,想来已有了十多年岁月,今日开坛;正逢现下这王府旁只余你我二人,不如喝酒。” 陈殇转而续道:“冥教城破,但余力尚存北方处的君临,必然会使朝廷依旧重视,而朝廷又将兵力大部放在了边疆的外族,位处南方的谷南州郡自然可以干更多的事,而王上只需轻轻将谷南州城的州官连同监视的锦衣卫杀了,便一定能招兵买马。” “这是我当初看见王上下的棋,很险,很利,代入现实之中,便成了这样结果。”陈殇望了一眼谷南王身前的棋局,又谦卑地作揖下去,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态度自然须要低下。 谷南王将酒递了过去,望着陈殇许久不语。 “那棋局不全是这样。”谷南王的眼里闪着光,好似有些得意与欣喜,但随即闪出的还是落寞。 下棋许久,却从来只是一个人下,无人明白他的贯入其中的意,也更无人能够欣赏他的棋艺。 从来便是如此,不曾更改过。 棋局即我心,我心亦棋局。 独自一人走来真的很孤独,此刻却有了一个窥见棋局的。 谷南王眼中的光芒不灭,向陈殇继续说道:“我想要的并不全是天下,还有天下人的顺服,我绝不比古来那些圣贤差上多少,只要给我一个称帝的契机……”说到此处,谷南王嘿嘿两声,望向那山雾道:“既然老天爷不给我这个契机,我便自己来要!” “墨家、冥教、关外的前朝残部、外族,都可以算作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事于天定,而成事需得在谋,我谋棋局之胜,天下之归已久,算无遗策,天下怎么不服?”谷南王说到此处,眼里透露出的神光满是自豪,更是一种身为王者的自信。 “可惜一路下棋过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哈哈,倒是狭隘了,许多处道理竟然丝毫不明白,还要旁人一子来点拨。”谷南王说到此处时,言语之中既是一番唏嘘,又是感慨。 但看见陈殇好似对这棋局丝毫不在意,谷南王眼里的热情也渐渐凉了下去,他又重新变为了那个少言寡语的王者,向着陈殇轻轻注视着,叹了一声,道:“想要墨家继续在谷南立足,便须看它现下的态度,而那领矩迂腐而意气用事……真是难办。”看着陈殇的眼里好似冒出了甚么想法,当下低声道:“你想要个领矩当当么?” 陈殇望着谷南王恳切的双眼,也明白究竟要自己干甚么。 他谷南王没有这样好心,只是单纯还忌惮墨家的力量,更想要使用这为自己忌惮的力量。 冥教只是为了复国,谷南王做出甚么损事,一律不归它冥教管;可是墨家却是个即便留下也没用的变数,保不齐便因为哪次牺牲而叛离自己,何况若是墨家不肯归顺,那决计不肯这般背黑锅…… 所以谷南王要借锦衣卫杀了墨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