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夫听罢,喟然长叹一声:“后生呀,水流太急,乌云盖江,电闪雷鸣又说不准,我这一叶小舟想要横过大江,恐怕是难上加难,不如就此作罢,回船舱里温些酒,暖暖肠胃 ,回旅馆后洗洗睡了吧。”
李卫军却是讪然一笑,不顾阻拦,奋力挥舞的船桨,使尽浑身力气的划行,忽明忽暗的雷光里,蒲西那片荒芜而又生机勃勃的土地似乎近在眼前。
船夫见状,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扔下船桨之后,回自己的小仓里把帆扬上桅杆。
风势渐长,水波诡谲,风雨交杂的世界里,三角小船帆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老船夫嘴里咿咿呀呀的唱起了高宠挑滑车的桥段,铁一般强健有力的臂膀,似乎牢牢焊住了船桨。
只是机械而又形式的挥舞着,任凭风雨砸落在发间,将衣襟脖颈梗弄得湿漉漉的,目光却迸射出寒芒,威势更胜。
与天斗,其乐无穷……
在将明将昏的间隙,李卫军突然觉得船身一稳。
抬头瞧上一眼,雨歇风停,已经隐隐可见蒲东沿岸的码头和杂乱建筑。
夏雨迅疾,在这个功夫里,没过多久,一轮艳阳居然又升了起来。
“嘿!我只以为是多大的雷雨呢,没想到猫猫尿一样,咬一咬牙,居然又放晴了起来。”
老船夫一边拧干早已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一边瞧着码头沿岸来回走动的过往行人,用脚撑着船,缓缓的停在了浅水滩处。
李卫军却是气定神闲,胡乱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痕,饶有兴趣瞧了一眼这个深藏不露的老船夫。
“老先生,没看出来呀,高宠挑滑车这桥段都能一字不差唱得出来,可真是蛮不容易的。”
“熟能生巧嘛,现在脑袋清楚不糊涂,再过些年就难说喽,年轻的时候是中过秀才,可后来不兴科举了,开始搞西洋学堂那一套,白话文咱也整不明白,整天只顾研究八股了,后来想得了,吊书袋没辙,干脆摆渡挣些钱养家糊口。”
老船夫兴致颇高的把船帆收进船仓,借着江水洗了洗脚,有些纳闷的问:“倒是你后生,这天到蒲西做什么,又没个值得玩的去处,哪像你们京城的八大胡同,听说红粉胭脂多着呢,再不济的话,去蒲东呀,那里出了名的十里洋滩,舞女歌剧院,能耍的多的呢。”
李卫军却是摇了摇头:“舞女歌剧多没意思,倒不如坐老先生这小船,温一两盅黄酒,看看沪海的风土人情。”
闻言,老船夫瘪了下嘴,将信将疑的打量了下李卫军:“后生啊,老夫这眼睛就是尺,二十来岁,年轻力壮,龙精虎猛的功夫,哪个对舞女不感兴趣,除非是那宫廷里的宦官,人呀,要珍惜眼下,等年老体衰了,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力气了。”
被这船夫戳破了小心思,李卫军却不觉得恼怒,笑嘻嘻说:“刚整过,养军蓄锐着呢,这不是闲来无事,所以来蒲西这边溜达溜达,人烟确实是稀少呀,一大片荒芜长了太多杂草。”
对于这话,老船夫翻了个白眼:“那可不,十里洋滩人家在蒲东,那些老爷们和洋人住的公馆灯红酒绿的,什么青帮黄金荣,放到十来年前,风光着咧,号称什么沪海地下皇帝,蒲西这片地,地无三尺平,刮不出来一点油水,只有穷苦人住这,人家放大官的,哪个往蒲东住。”
这话倒是挺贴合时代,这个年代的蒲东和蒲西,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一个高楼林立,公馆租界酒楼商铺鳞次栉比。
另一个则是些穷苦人家勉强维持生计,捕捞一些江中的鱼获,或者是划着小船搞轮渡。
放在这个背景之下,谁能料得到,仅仅是十几年后,荒无人烟的穷困蒲西发展成了东方明珠,而原本游人如织,灯红酒绿的蒲东却逐渐没落,衰败了下来。
“老先生呀,我送你一句吉言,趁着手里有些闲钱,想方设法在蒲西这块买上几处地,地契保管好,剩下的就安稳等着享福喽。”
李卫军觉得跟着船夫有缘,颇为好心的旁敲侧击了一下。
这年头虽然说房屋不允许自由买卖,手续要求的极为严格,但沪海这边管的却要松散许多。
趁着现在蒲西无人问津的功夫,抓紧时间圈下来一片荒地,要不了多久,沪海风起大搞建设,发展基建的时候,那这些地所带来的巨大额租金可真的是车载斗量了。
“成,这事我信你,晚上回去就跟老婆子商量,在蒲西圈上几块地,反正花费不了几个钱,咱就当个老顽童。”
出乎李卫军意料的是,这老船夫确实爽快利落的应承了下来。
要不说人家先前能做秀才呢,能够从谏如流,没有冥顽不灵,倒也不失为一种能耐。
又跟这老船夫有一搭没一搭的,唠了会儿磕后,李卫军坐着小船,沿着黄蒲江把蒲东这块近滩大致的轮廓实地考察了一下。
发现确实没有半点繁华的气息,人多点儿的地方就数码头了,剩余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潦草的木屋,来来往往,能瞧见许多人在木屋前晾晒渔网。
没什么高大鲜明的建筑,要知道仅仅是一江之隔,在蒲东那边,光是教堂小洋楼,还有租界,都不知道林立了多少。
难怪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