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磁炉重新开启,翻炒两下金黄的蛋液,做得嫩嫩的,直接出锅。
郁沉开了一瓶好酒,用来佐餐。
抿一小口酒,尝一口炒蛋,细嚼慢咽,生生把番茄炒蛋吃出了米其林三星的雅致和享受。
吃完菜,又用面包抹了抹炒蛋的盘子,确保丁点汤汁不剩。
“感谢款待,蛋的味道很鲜美。”郁沉捻起绣有蓝风铃花的餐布,缓缓擦拭嘴唇,毫不掩饰眼底的餍足。
“啊……不用谢。”白翎怔愣一下,才发现自己刚才在走神。
郁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迟疑,转过深眸,静静说: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除了蛋,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面对人鱼的询问,白翎莫名开始惴惴不安。
他望着盘子里凌乱的汁痕,脑子里浮现的不是酸甜的番茄,而是……
沾着血的玻璃,四分五裂的窗台,深橘红色的日落在瞳孔里翻转,倒置,坠落……
这副场景在眼前轮番演绎,让他浑浑噩噩。等他稍微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坐在浴缸里,水已经凉透了。
刚才郁沉问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来到浴室的,他通通不记得了。
这种情况,之前他在广场上酩酊大醉时就发生过一次。
他的精神障碍,似乎跟随着这道早已残破的灵魂,带到了这辈子。
犹如附骨之蛆。
白翎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跨出浴缸,弯腰用浴巾擦拭着血脉不通的身体。
他不经意朝镜子看了眼。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泛青,弯曲的脊骨一节一节突出,仿佛佝偻的骨架。眼神是熟悉的苍茫,样貌却年轻得有些陌生。
他恍惚了刹那,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这是十九岁的自己。
这也不能怪他。
在上辈子的后二十年里,白翎更习惯从镜子里看到另一张脸。
一张伤痕累累,甚至一度面目全非的脸。
战场的枪炮不长眼,爆炸时有发生,ICU一遍又一遍地进,能保住小命就已经是奇迹,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脸上和脖子有多少抹不去的疤。
那些被俘的敌方alpha见到他的真容,经常被吓得瑟瑟发抖,惊恐地喊他“丑陋的恶鬼!”
到了最后那两年,他器官衰竭,五脏六腑痉挛着打滚,整天吃着成把成把的止痛药,比鬼都憔悴。
大街上的人,看到他都避之不及,生怕他携带什么了传染病。
不像现在。
白翎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年轻,整洁,赛场上那些alpha对他趋之若鹜,多半是因为这张脸。
人鱼看不见这副皮相,也没有刻意问过他的样貌。
白翎不自觉扯起了嘴角。
郁沉恐怕是唯一一个连问都不问他长什么样,就毫无芥蒂吻下来的人。
不对……
他脑海闪过模糊的画面。
好像还有别人。
他呼吸一窒,仿佛看见了逆着光的侧影,鼻尖感受到逐渐贴近的呼吸,最后在惊慌失措的颤动中,被珍惜地吻在眼角。
那是谁?
大脑皮层下激起一阵癫痫似的刺痛,让他被迫停止了回想。
但白翎的身体依旧没有回暖。
于是他抱着枕头,踹开主卧的门,把自己扔进人鱼的被窝里。
“我很冷,想变暖和一些。”他一板一眼地说。
人鱼理解了他的意思,起身从床头抽出两张纸巾,让他转过身,从背后环抱着他,开始了温柔而漫长的抚慰。
这一晚,他神经紧绷,始终没能发泄出来。
这是他的问题,不是郁沉的。
白翎轻轻推开人鱼的手,回过身,把自己嵌进人鱼的怀抱里,手脚并用地抱住这只美丽的大家伙。
“好粘人。”人鱼轻声细语,声调带着无奈。
屋里关着灯,光线灰暗不明。
他抬眸看过去,人鱼轮廓分明的脸蒙着一层阴影,模糊不清,但又诡怪地熟悉。
从他第一次遇见郁沉,在露台的昏暗里亲吻这张脸颊时,他就有类似的错觉。
其实,他并没有随便到会轻易吻一个陌生人。
白翎心跳无端加速,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声,想问些什么,又戛然而止。
接着,他做了个古怪的动作。
慢慢捏着郁沉的下颌,转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像是录像带破损,局部卡帧的画面,一点点,一点点,试着和某副画面重合……
郁沉倏然抓住他的手腕,坐起身,打开了小壁灯。
暖光顷刻间撒下来,白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灰蒙蒙的瞳眸像未睡熟的猫一样,缩成了一根针。
“怎么了?”郁沉轻轻抚着他的额头,捋了捋他的小碎发。
白翎抬头望着对方,金发垂坠,一片光辉灿烂,像旧时代的幻梦。
换作上辈子,毕生也不敢奢想的那种梦。
“啪嗒”按灭壁灯,手臂勾下人鱼的脖子,白翎发冷的嘴唇贴着他的喉结,几乎是无声地蠕动:
“您亲一下我的眼睛。”
他们俩贴得如此近,近到白翎能感受到人鱼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