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旁观者都在替谢昀说,我爱你。
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谢昀。
他只知道在那一刀之前,自己依赖谢昀、想念谢昀,在那一刀之后,自己感到惶然,感到心痛,感到后悔,同时依旧想念谢昀。
“谢昀不想问,我想问,我来替他要一个答案——你对谢昀究竟是如何?”严文卿逼视着他的眼睛,“回答我!”
严文卿逼得太紧,问得太急,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往脸上砸,朔月简直喘不过气,在刺破皮肤的寒风中,满头满脸却是热气蒸腾,心快得要跳出胸膛,手指无意识收紧,直到指甲嵌进掌心里才稍作喘息。
朔月甩开他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厉:“你觉得呢?”不言自明。
沉默的宫道中无人经过,只有心跳的声音声声入耳。
许久,严文卿终于确认了朔月答案。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替谢昀难过。
他深深凝视着朔月的眼睛,复述那人的话:“谢昀说……你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怨恨你。”
“你好自为之吧。”
年轻人留下最后一句忠告,而后拂袖离去,不再回头。
这番对话由此结束,大约也是二人最后一次对话。
朔月久久地望着严文卿的背影。
这是他通过谢昀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风趣幽默、真诚义气,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朋友,他应当牢牢记住。
严文卿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红墙外,朔月紧绷的肩膀脱力般松弛下来。他变成了一丛被风吹折了的野草,斜斜地站在寂寞的暮色里,透出无尽的疲倦。
他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严文卿的话:“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他本该是这样的人。循着长明族人的宿命,做金銮殿中的伪神,没有私情,没有回头路。
但谢昀太温柔,太用心,以至于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纵使亲手刺出那一刀后才惊觉。
所以当他后悔时,也只能继续自我欺骗,没有勇气走到被自己伤害过的人面前。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自己应当不会在谢昀面前死去。届时一切终结,他不会知道自己的离去,不会因自己的离去而痛苦,或许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最诚挚的致歉了。
第71章 不速之客
外头天寒地冻,林府里温暖如春。林遐如同真正的主人般占据了同胞兄弟昔日的房间,怡然自得间,有手下人来报:“大人,是庆元宫的消息。”
“听说陛下与那位客卿先生争执了起来,客卿先生现下被罚在照月堂里闭门思过。”
“哦?”林遐微微抬眼,“争执了些什么?”
手下道:“隔得远,听不太真切,客卿似乎提到了父母、亲人什么的,但陛下却不爱听这些,说什么“在朕身边,你还想去哪”,还摔了茶杯。”
这一类的话多少令人有些旖旎遐思,手下说时不免带了些私人的揣摩和测度,话一说出口,又忙补救道:“陛下一贯待他温厚,无微不至,不知为什么会发这么大脾气……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林遐不置可否,只是心中的笃定更多了一分。
三日后的黄昏时分,西角宫门上雕刻的朱雀振翅欲飞。林遐等了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了来人的身影。
望见来人,林遐笑道:“很准时。”
“林大人这么有诚意,我不敢不准时。”朔月掀开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篷,开门见山,“林大人如今可否告诉我族人的消息了?”
“消息是有的,只是却不能白白相送。”
对于林遐的临阵反悔,朔月并不意外。雪白的狐狸毛斗篷簇拥着脸颊,他安静地等着林遐的下一句话。
果不其然,只听那尊贵无匹的权臣说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外头冰雪未融,马车里却颇为温暖,与简朴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车里装潢颇为讲究,堪称奢华,很符合林遐这大周权臣的做派。
朔月注意到这些反差。
上了马车,临行前谢从澜的叮嘱再度在心头响起。
林遐谋算深沉,野心甚大,彼时谢昀骤然得知真相,惊怒绝望之下被打得措手不及,败于林遐。
而今谢从澜登基,林氏专权的问题却仍然没有解决,宗室和士绅们依旧奉行着林氏为首的旧日法则,政令难以畅通,谢从澜这皇位坐得不安稳,他最想解决的自然还是林遐。
“林遐一直图谋长生,自然想要多接触你,这也是找到他的破绽、一举击溃林氏的最好机会……朔月,朕把这件事交给你,千万别让朕失望。”朔月应了。
是为皇帝,为谢从澜。
但从无法挑明的私心来说,更是为谢昀。
二人的争执自然是自导自演。他与谢从澜之间出现某种隔阂,或许才能更好地取信于林遐。
不过,纵使不久前的争执只是演给外人看的一场戏,但他却隐隐约约感到谢从澜的真情流露——谢昀一直不遗余力地为他寻找长明族的消息,希望他能得团聚,但谢从澜却并非如此。
谢从澜并不愿意让自己接触到族人的消息。在自己来到他身边的这些时日,也绝口不提长明族的消息。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