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杀死一个将死之人……恐怕也搏不到什么名声……反倒会落个……恃强凌弱的说法……” 万乐老人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道:“鄙人研习音律,穷尽一生,终至进无可进之境。蓦然回首,方知人生苦短,老之将至。思来想去,若想打破自身业障,于音律一道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仅凭鄙人自身,怕是无能为力。所以此番前来中原,便是寄期望于他山之石,于切磋印证中,攻破鄙人这块顽玉。” 听到这话,江浊浪微一凛然,随即笑道:“在下何德何能……实不敢当……” 但软轿上的万乐老人已不再言语,因为他已经说的太多了。 当下他左手抱定这把淡绿色的胡琴,右手弓弦在琴弦上缓缓划过,却无半点琴音响起 ——反倒是这边何不平手里拿着的那面【破阵】,突然琴弦跳动,发出两声铿锵的音调。 江浊浪心知今日之事,已是避无可避,只得苦笑道:“既如此……在下只好勉力弹奏一曲……恭请雷老前辈指点……” 何不平也知趣,急忙将【破阵】送上。于是江浊浪便盘膝坐定,努力挺直腰身,怀抱琵琶试音。 要知道江浊浪的这面【破阵】,原本是有缠、老、中、子四根琴弦。之前在柳林铺设局击杀百毒神君时,已弹断了当中最细的一根【子弦】,此时便只剩下三根琴弦。 而此时江浊浪并不续上断弦,径直用左手按定剩下的三弦,右手五指弹、挑、分、抹、扫,顿时便有一阵舒缓的旋律响起,娓娓飘扬在众人所在的这间寺庙大殿里。 只听柔和的琵琶声中,江浊浪已轻声念道: “看山如看画, 听水如听琴。 水流碧溪转, 山高白云深。 俯仰天地间, 万物本无心。 松风飒然来, 为我涤烦襟。” 他这曲琵琶自然不见丝毫内力,只是老老实实地弹奏出了一曲。其间的旋律高低、曲调起伏,全靠指尖技艺,不见丝毫异常之处。 凤鸣霄等人虽然不懂音律,但琴音与诗句交织传入耳中,心中皆已深明其意,不禁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只觉天地无限,山水无争,人浮于世,万般执念都于松风白云中洗涤干净,一扫而空,就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待到琵琶声渐行渐远,江浊浪指尖动作也随之停顿。对面软轿上的万乐老人微微颔首,赞道:“不求技艺于弦上之音,不求声情于口中之诗,会意达人,动情同心。难怪莱拉的胡琴技压西域诸国,最终却败于阁下之手,倒是她蚍蜉撼树了。” 说着,万乐老人竖起手中胡琴,将右手弓弦贴上琴弦,淡淡说道:“既然劣徒的胡琴败于阁下,鄙人今夜同样也以胡琴讨教。”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弓弦已在琴弦间来回游走,随即便有一首中正平和的曲调传出,其静好似沙海峭壁,一觉千载;其动却如斗转星移,一眼万年,仿佛孕育着一种混沌初开时,天地间难以言喻的神秘。 随后万乐老人一边拉琴,一边用他那醇厚而沉重的声音开口唱道: “莫看银河疏星无岸, 云罩残月黯淡。 煎一壶苦茶把盏, 冷眼相看, 看人间几回聚散; 休叹孤城黄沙填满, 枯藤爬遍山岩。 温一坛浊酒举碗, 顾首长叹, 叹尘世几番悲欢。 ……” 歌至此处,他的琴声已是一扬,如同大漠狂风忽起,苍穹云开雾散,口中歌声也随之拔高,唱道: “…… 今生付之一弦, 且放万事流水黄沙间。 歌尽君不见, 恍然到天边。 ……” 激昂的胡琴声冲天而起,透出大殿,刺破黑夜。其中但听江浊浪的【破阵】也在铮铮作响,三根琴弦上旋律铿锵,分明是在为万乐老人手中的胡琴伴奏,令其势一发不可收拾。 这倒不是江浊浪有心奏响琵琶来为对方伴奏,而是在对方胡琴和歌声的带动之下,他这面有着【江湖十大神兵】之称的【破阵】,居然也为对方所控,兀自抖动的三根琴弦,竟反过来牵引着他的十根手指,不由自主地奏响了伴奏之声! 江浊浪脸上神色大变,急忙凝神集念,指尖发力,奋力挣脱对方的牵引,用琵琶奏响一段截然不同的柔和曲调,在对方汹涌的胡琴声中苦苦支撑。 与此同时,他口中再次念道: “马上春如梦, 空嗟岁月长。 天涯无限路, 芳草自斜阳。” 然而伴随着他最后这个“阳”字一出,忽听“砰”的一声轻响,【破阵】仅存的三根琴弦中,【中弦】在双方力道的抗衡下,再也无力为继,当场从中断裂,从而令这面半黑半白的古木琵琶上,只剩【缠弦】和【老弦】两根琴弦! 只听对面软轿上万乐老人的琴声不减反增,曲调再次往上一扬,在更高的音调中继续唱道: “…… 来世付之一弦, 只愿此心冰花玉蝶间。 歌起复云烟, 一梦在眼前。” 胡琴歌声之中,江浊浪的【破阵】也不甘示弱,仅凭剩下的两根琴弦取阴阳之势,迸发出一连串金戈铁马的杀戮之音。 而他的口中,也配合琵琶的旋律,努力念道: “三面英雄正角持, 孤臣生死系安危。 大星不向营前坠, 混一寰区未可知。” 一时间,胡琴琵琶,争锋相对;长歌短诗,各不相让! 待到双方琴弦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江浊浪手里的【破阵】又是“砰”的一声轻响,【老弦】也已断裂当场,从而令原本的四弦琵琶,只剩下一根最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