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打量,只见轿上之人白袍大袖,鹤发童颜,脸上既无半条皱纹,颔下也不见一根胡须,倒像是个满头白发的俊朗青年。 为首的凤鸣霄不敢大意,当即遥遥抱拳,恭敬地问道:“敢问尊驾可是【西江月】上的雷轻狂雷老前辈?” 轿上之人微微一笑,回答说道:“蛮荒野人,垂暮老者。俗家名号,早已忘却。”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也并不见苍老。却有一种白云千载、青山万年般的沧桑,给人一种醇厚且沉重的感觉。 凤鸣霄急忙再次行礼,恭声说道:“晚辈凤鸣霄,乃是中原两京十三使司武林盟主岳青山门下五弟子,拜见万乐老人!” 说罢,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有些不够分量,又逐一介绍身旁几人,说道:“这位是名震中原的【河洛大侠】何不平;这位清泠子道长,则是黄山派龙老仙尊的关门弟子;至于这位大师,却是白马寺【佛杖】的衣钵传人,法号【凡因】。” 听到四人的名号,软轿上的万乐老人只是微微颔首,并未答话。四名抬轿的胡人男子脚步不停,一路将软轿抬进了大殿之中。 随后万乐老人也不下轿,就这么斜倚在软轿上,目光已透过凤鸣霄等人,落在了角落里江浊浪的身上,并不急着开口说话。 江浊浪同样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望向这位传说中的万乐老人,眼神中不见任何悲欢喜怒。 眼见这两人相顾无言,既没有争锋相对的冷峻,也不觉惺惺相惜的温存,凤鸣霄等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只能僵立在原地等候。 甚至他们还有有一种无端的感觉: 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是两只来自上古洪荒时期的巨兽,偶然在这间小小的寺庙中相遇,即便是那神龛上供奉着的弥勒佛,也只能装聋作哑。其余众人与之相比,更像是一只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幸好这种窒息般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片刻之后,软轿上的万乐老人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以拇指扣住无名指,食指、中指和小指则是挺直,朝大殿外的一众青衣男女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立刻便有一名皮肤白皙的胡人女子碎步进殿,将怀抱的一面暗红色琵琶高举过头,躬身递给软轿上的万乐老人。 万乐老人也不说话,当即接过琵琶,左手按弦,右手轻拨,顿时便有琴音自弦间生出。 只听弦上之音清朗动听,二十八记琴音娓娓入耳,竟分明是一个妙龄少女轻启朱唇,柔声清唱出二十八个字,正是: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琴声落处,这边的凤鸣霄、何不平、清泠子和凡因大师四人顿时脸色大变,就连角落里的江浊浪也是神色一肃。 且不论这位万乐老人的武功修为,单说他此刻居然能用琵琶之音模仿少女的歌声,在五根琴弦上清清楚楚地“念”出苏轼这首诗,如此神乎其技的本领,众人非但见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 可想而知,纵然是以【破阵】威震四海列国的江浊浪,同样也是弹奏琵琶,但要论琵琶技艺上的造诣,恐怕也未必能够办到。 随后,软轿上的万乐老人已放下琵琶,静候角落里江浊浪的答复。 凤鸣霄再如何愚钝,也知道对方此举是冲着江浊浪来的,是要试探这位【西江月】上【浊浪】的深浅,哪里还敢有所怠慢? 当下他急忙退到江浊浪身边,反手解开江浊浪周身要穴。一旁的何不平见状,也跟着送上江浊浪的那面【破阵】。 谁知江浊浪却并不接过自己的琵琶,穴道一解,他便吃力地坐直身子,两眼直视软轿上的万乐老人,继而缓缓探出右手,五根修长的手指微动,凭空弹、挑、分、抹、扫。 伴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一时间竟有微弱琴音从他指尖凭空响起,其声虽轻,却分明是工整端正的宫、商、角、徵、羽五音! 这一幕直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心中惊骇犹胜方才 ——要知道万乐老人用琵琶说话,在琴弦之上清清楚楚地念出一首诗,已是惊世骇俗的技艺。但江浊浪此刻这一空手奏响音律,更是另辟蹊径。两两相比,竟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而且更妙的是,万乐老人弹奏出的这首诗,乃是宋时东坡居士提出的一个哲学思辨,询问琴声究竟是来自琴弦,还是来自弹奏之人的指尖,本就是极难作答的天问,也有故意刁难江浊浪之意。 谁知江浊浪露出的这手功夫,非但技艺不落下风,同时也回答了苏轼的这一千古难题,用实实在在的举动告诉对方——就算手中无琴,自己依然可以在指尖奏响旋律! 如此一来,不单是软轿上的万乐老人,就连大殿外那一众青衣男女手里的诸般乐器,仿佛也在刹那间变得黯然无光。 随后便见万乐老人微一沉吟,随手将琵琶交还给那青衣女子,自顾自地说道:“鄙人好乐,一生无改,却非痴迷沉醉,而是天性使然。所思无非韵,所闻无非曲,偶有离失,便觉食无味、寝无眠。而今渐老,其状尤甚。” 说着,他不禁长叹一声,有些落寞地说道:“道可道,非常道。此中真意,便如草木向阳生,鱼在水中游,原不可道,更非他人可知。” 他这番话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角落里江浊浪的看法。 果然,江浊浪吃力地咳嗽几声,已苦笑道:“在下……疏懒成性……生平所学,皆一时兴趣使然……于音律一道,亦只略通皮毛……不敢言专言精……直到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