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大典?”年轻公子苏墨染怔怔盯着潦草四字出神,忽而想到龙王庙里曾偶遇的刀客汉子方破戮,想到那句‘近来练刀时心绪不宁,总觉刀宗前辈要退隐了’,不由毛骨悚然,背后一阵凉意。 “刀宗前辈于天下刀客而言比肩神明,是无止境的信仰,也是难以逾越的一座巍峨高山。这次秦川长雪的封刀大典势必会成为近十年江湖的头等盛事。”月笙歌望向自家公子,“公子如欲北上,沿路龙蛇混杂三教九流,要当心才是。” 言罢瞥了眼律香川,后者抱箫而立,不为所动。苏墨染也投来目光,拍着律香川肩膀眯眼笑道:“有南诏公子随行,本公子自当无忧。” 律香川象征性地轻呵一声,回想当初斗酒轻许百日扈从赌注的冲动行为,实在太过草率,否则他堂堂上虞四公子之一楚南诏,何至于藏头藏尾、沦落到化名给苏墨染做扈从打手的田地? 每每思及此处,悔恨不已。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万里无云,秋风送爽,三辆挂着‘苏’字灯笼的素雅马车停在无歇寺山脚,其中两辆分别由红笺和月笙歌掌驾,驮着行动不便的梅子青与暮忘归尸身,返程太湖沧浪亭。剩余一辆马车内安睡着白玲珑,为防止上虞四公子之首苏墨染同乘窃玉偷香,化名律香川的南诏公子死活要拽着苏墨染共同驾车,说是欣赏路途深秋山河景致,知己相伴,岂不别样心情?看着律香川狡黠的笑容,苏墨染扶额无言。心想堂堂上虞四公子之一楚南诏,怎么满腹心机都在争风吃醋上?这般‘勾心斗角’,是将自己认作‘对手’了? 执拗不过,只好退让。 马车一路北上,苏墨染并不打算将白玲珑送回落叶满空山或秋水忘川,毕竟敌暗我明,对手能够动摇遥山暝的立场,使其叛出师门,难保不会再有暗棋守株待兔。当前形势,或许留在自己身边最为安妥。且只要南阳剑首未曾放弃白玲珑这个目标,他们总会再有碰面之时。这一点,其实年轻公子心底隐有期待和兴奋。他欲借白玲珑为饵,揭开江湖高手频繁失踪案件的真相,此去秦川长雪,坦荡江湖路皆为苏某所设之局,君敢入瓮否? 至于那位被戒律首座掳来的无辜女子,暂且安顿寺中,苏墨染已传信陇右道秦穆长史,相信不出两日就会被送回家乡。还有逃走的几名僧众,也已入了朝廷通缉要犯之列,迟早归案,无需多虑…… 马车行了小百里路,靠着不知名的溪流旁停歇片刻,由律香川替白玲珑输送内力疗伤。这事儿年轻公子苏墨染真就无能为力,他所修炼武功乃宋神宗所创‘书生意气’,与当世武学修行大相径庭,不同于内功外功,却又可随心所欲运为己用,又名意气,运至双手就是指点江山的功夫,汇入腿脚便是倚天万里的轻功。呼吸之间真气流淌如浩荡百川,执剑在手则剑气横秋,风涛动地皆入耳眼。功有百用,颇具玄妙,却不可用来渡救旁人。毕竟与天下武学注重内功外功的修炼法门相比是旁门左道。若意气与内功共存一体,据宋神宗所言,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苏墨染哪能轻易尝试,只得干瞪眼,晾在一旁护法。好在律香川十二境星斗楼的功力深厚,这一次内力输送之后,白玲珑终于醒来。 一袭白衣胜雪英气逼人的白山主睁开清眸,看到年轻公子苏墨染俊朗的笑脸,头脑微微阵痛,想起那夜遭遇,柳眉微蹙。 “是遥山暝下的黑手,杀了风君侯和暮忘归?”屈膝蹲在白山主身前的苏墨染简单直接。虽说佛子杨花已告知真相,可他仍要听白玲珑亲口确认方才安心。 律香川收掌之后白了年轻公子一眼,心想白山主身心俱疲之际,这厮也不知怜香惜玉…… 白玲珑镇静片刻,平复心境点了点头。其实那夜如不是风师兄极力拦阻护佑自己,大师兄与黑衣剑客恐无杀心,暮忘归也不会无辜葬送。 “如所料不错,黑衣剑客应是南阳剑首诸葛青衫。”年轻公子无法释怀暮忘归之死,眼底不免闪过黯然之色。 白玲珑闻言,微微颔首,随后缓缓起身,朝一身墨染山水云袍的年轻公子和手持长箫的律香川郑重抱拳致谢:“算上落叶满空山雨夜,公子已搭救玲珑两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苏墨染略微讶异:“原来白山主一切尽知。” “玲珑仔细勘验过七剑客尸体的伤口,刀创枪痕。无歇寺遇着诸位一行,观兵器武功大致猜到一二。” 苏墨染目露赞赏之色,随后也真挚回礼:“苏某唐突,利用白山主昭心诀追凶,如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律香川伫立一旁,锋眉倒竖,面色铁青。心想这就拜上了?昨霄至今晨,输送内力救人劳苦功高的明明是本南诏公子呀?再说那七剑客,若无我楚南诏的十二境星斗楼出手,英雄救美岂能这般轻松? 面色略见苍白的白玲珑轻轻摇首:“公子言重了,玲珑不是恩怨不分之人。只是有些好奇,就连秋水忘川诸位同门都不知我师从天心圣手,公子如何得知?” 苏墨染笑了笑,便将与陈丹青有过一面酒缘的往事说了。见两人相谈甚欢,律香川心情低郁,独自走到溪水旁,抬头望见有只停当简的青鸟盘旋半空,嘴角露出坏笑,一掌打了下来,捡起枯枝生火,溪边摘剃干净,烤了起来。 苏墨染与白玲珑聊不多久,便听到彼此腹中饥肠辘辘声,白山主面含羞色,微微低首。苏墨染便识趣儿,去溪中河流捉了几尾肥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