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庙里一片沉寂,一身墨染山水云袍的苏姓公子若有所思。江湖高手离奇失踪的事件,他也略有耳闻。总觉得这座风平浪静的江湖,近两年仿佛被莫名的乌云笼罩着,人心惶惶不安定,似有暗流汹涌不可察,山雨欲来风满楼…… 各有心事的庙内沉寂持续不过片刻,那黑衣斗笠、背负长长布条的一行山中客突然起身,为首的那位压低帽檐,率七道身影绕过篝火,急匆匆穿堂而过。出了庙宇,落在泥水中的杂乱脚步声渐行渐远,几道背影很快便被黑夜吞噬,神神秘秘,消散无踪。 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山中夜雨已骤停。 “提枪,扑火。”洛教头低沉的声音响起,连同洛东坡在内,众镖师动作干脆利落,一个个箭步出门,掀起镖车上铺盖的挡雨油布,纷纷迁来马匹,整装待发。 年轻镖师洛东坡驾着马车,也是镖车,忽然想起什么,跃下镖车冲到龙王庙内,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递到小老头手中。年轻镖师咧嘴笑道:“老先生,若有缘江湖再见,下次定要讲秋水忘川的白残月,千里飞剑取人头的上官剑秋,西岭窗寒的大魔头,还有盛京城的龙王孟神通。” 说完大笑数声,驾着镖车入江湖去了…… 干草堆上的乞丐少年做了个怪梦,被洛东坡的笑声吵醒。倒没有起床气,只换了睡姿,吃饱喝足懒得起身。 几位云游僧交头接耳,悉悉碎碎,随后也各自收拾行囊,悄悄退走龙王庙。 名唤方破戮的魁梧汉子朝庙内仅剩的几人环顾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 苏姓公子起身回礼:“方兄弟此行,莫非是要北上恒阳刀斋?” 自诩刀客的耿直汉子默然点头。 苏姓公子眼力不凡,瞧出汉子满怀心事:“方兄弟似有难处?” 方破戮思忖稍许黯然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练刀时,总心绪不宁。我觉得刀宗前辈像是,要退隐了!” 苏姓公子讶异地看着眼前刀客。 那位身穿杨花僧袍的俊秀和尚也面露奇色。 小老头更觉不可思议!一个籍籍无名的寻常刀客,七重登山郎的武功境界在卧虎藏龙的江湖很难称得上高手,更遑论天赋,练刀时竟能与远在天边的刀宗前辈心意相通?饶是小老头听了数十年的江湖夜雨,也觉此事新鲜乃旷古奇闻。 刀痴般的汉子方破戮浑不在意旁人神情:“我需赶在刀宗前辈退隐江湖前抵达秦川长雪,登上恒阳刀斋清风崖,如能得见刀宗一面,死而无憾。” 语罢,背刀的汉子重重抱拳告辞,眼神坚定而果决。 目送方破戮离去后,与身穿杨花僧袍的俊秀和尚并肩而立的苏姓公子凝声成线传音入密,道:“佛子怎么看?” 俊秀和尚双手合十立于身前,宣了声佛号,以无上内力传音回道:“刀道当兴!” “如此说来,那碗古今藏倒显得锦上添花了。” “这酒中蕴含儒圣前辈的浩然正气,老先生一碗,身康体健,百病不侵。云游僧心术不正,一碗入腹,不知不觉散尽武功。练刀的方兄弟洗髓易筋,他日必定进境神速。乞丐少年苏醒时,眼底有春秋闪过,似大梦一场,从此登山郎?至于小僧这碗酒,浩然正气与佛门诸相水火不容,入喉险些跌了一境。半年不见,公子行走江湖,以自己之法度赏善罚恶,还是恣意如初。” 苏姓公子嘴角弯起,凝声成线:“天下有法度,规约庙堂和市井。因此天子要守天子之礼,百姓要守百姓之礼,君臣父子,各成方圆。江湖有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那是笑话!法外之地,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以手中善恶尺,丈量江湖是非心,有蛟龙处斩蛟龙,这不好吗?” 俊秀和尚却道:“小僧以一己之力,欲证天下武功出少林,江湖论高低皆是点到即止,不算侠以武犯禁吧?” “无善无恶,自然不算。何况是你自己要喝的,本公子可没有逼迫。” “如此,小僧便告辞了。” “佛子杨花,盛京城昙花一现,匿迹江湖半载余,此次入世,该不会也是要去恒阳刀斋?”苏姓公子试探问道。 俊秀和尚闻言顿了顿,庙门处蓦然回首,莞尔一笑:“佛曰,不可说。” …… 侍女红笺和名唤月笙歌的青衫随行整顿马车,背着一杆青色长枪‘千军破’、半张脸覆着青色面皮的梅子青与苏姓公子轻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便独自离开。 小老头领着孙儿孙女上前:“苏公子。” 一身墨染山水云袍的年轻公子摘下随身玉配:“老先生,江湖险恶,不宜贪恋。持此玉佩入城找一处停当简,将玉佩典当,所换取的银两足以在小镇集市安置一座遮风挡雨的屋落,再给风筝和飞鸢报个私塾,多读些书识些字总是好的。” 小老头说书为生,江湖漂泊数十载,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何曾受过这等恩惠?双手颤颤巍巍接过玉佩银两,热泪盈眶便要跪谢。 苏姓公子连忙将其扶起,学那刀客方破戮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瞥了眼干草堆上的乞丐少年,苏姓公子心情愉悦,大步流星…… 小少年飞鸢有模学样,随爷爷抱拳回礼。小风筝施了个万福,祝福苏公子事事顺遂。 …… “公子,半年来您已散了七枚玉佩。” “胡说,有这么多吗?” “采桑私下里跟红笺抱怨过,说您再这般善心大发,停当简就另请高明打理吧。” “这丫头,又痒了。” 侍女红笺闻言脸颊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