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启十八年,长安城的第一场雪,是在西陵掌教熊初墨死掉的这一天晚上。
初雪纷落,黑夜渐退,晨光渐至。
长安的城墙上覆着浅浅的一层薄雪,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白色的幕布。
忽然间,城墙薄雪间,出现了一只脚印。
瞬间后,数百丈外的城墙薄雪间,又多出了一只脚印。
紧接着,有一双脚印出现在其后。
这两个脚印分别属于两个人。
一望无尽的长安城墙上,那两個人的脚印不时前后出现。
但却看不见人,只能看见脚印,就仿佛仙人在人间留下的痕迹。
轻扬的雪花里,出现一抹青衣。
知守观观主在南门外,显现身形。
一柄道剑,负在他的身后。
他这七日不眠不休,在山河间纵横无数万里,他依然神清气朗。
雪中忽然出现一根木棍,很短、很硬,是曾经插在南海无名岛屿的那一根,夫子留下差点杀死观主的木棒。
这一根木棒砸向观主的后脑,他只是挥剑,剑与木棍相遇迸发出一声巨响,悠扬宏亮,似黄钟大吕,唤醒了长安城的无数钟声大作。
一袭青衣出现在长安,知守观的观主,陈某,来了。
知守观主陈某,在轲浩然拔剑问天之前,这绝对是个铭刻在修炼史上丰碑一般的人物。
陈皮皮号称当世最年轻的知命强者,但在很多人看来,他这是理所当然,勉强继承了父辈的资质而已。
他的父亲陈某,乃是修炼有史记载以来,最为年轻的破五境大修行者。
陈某,很普通的一个名字,他最初也只是宋国某道观的一名普通道人,根本没有什么修道天赋,甚至连西陵神殿,陈某都没有进过,所以他给自已取了一个最普通的名字。
宋国是东海之畔的一个小国,无论历史文化军事,都没有什么令人称道的地方,但这里出过很多名人,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
千年之前开创魔宗的光明大神官,出自宋国,已经逝去的光明大神官卫光明,也是出自宋国,莲生三十二,是宋国世家公子,书院二师兄君陌,童年时居住的小镇,也算是宋境之内。
知守观主陈某,作为最年轻的破五境之人,毫无疑问有资格在修行史上留下自已的名字。但因为这些年的历史里,多了夫子和轲浩然,这才会衬得陈某没有一丝光彩。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说明陈某的强大,连续从轲浩然和夫子的手下保存全身,并且在这夫子登天,轲浩然已死的时代,成为新的天下第一。
长安城的那道青衣身影对面,一名书生沉默站在雪中。他穿着一身旧棉袄,只不过现在的棉袄上,全是被剑割开出来的口子,混合着血迹变得乌黑,显得难看至极。
他手中的木棍被砍出了很多道浅浅的剑痕,就好像是一根打狗棒,让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恶狗追了很多天的乞丐。
李慢慢看着观主,说道:“长安城是书院选择的最后决战地。”
观主看着他,说道:“我首先选择了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座城现在已经拦不住我。”
“那为何您现在才来?”
“因为直到此时,这座城才拦不住我。”
观主手握道剑,看着面前这座雄城,说道:“你们书院在等,我也在等,你们在等这座城恢复,我则是在等这座城衰弱。”
“还有就是,我也在等青峡那边的结果。”
“君陌确实很强,但他强不过裁决神座。”
“虽然那个裁决神座干了一些让我很不开心的事情,但我必须承认他的强大。有他和我主持此番举世伐唐,你们是没有一点机会的。”
“事在人为,我们必须要试。”
李慢慢的声音坚定,观主却已经走进了长安。
他来到朱雀大街上,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安静无比,只有雪在不停落着。观主行走在笔直的朱雀大道上,神情悠闲。
他看着道旁的建筑,看着街道中央没有被积雪完全掩住的雕刻,看着那些黑色的檐角,积雪的旧瓦,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
“原来长安城是这样的。”
他想这座城想了很多年,他想毁这座城想了很多年,今天他终于走进了这座城,不免有所感慨。
观主抬头望向不停落雪的天空,说道:“如果你在天上看到这幕画面,会不会后悔离开这个人间太早了些?”
这时,朱雀大道上忽然响起蝉鸣。从高空落入城中的雪花,仿佛也多了一层明亮,变成了薄薄的蝉翼。
观主看着长街那头的风雪,平静说道:“西方有蝉,匿于泥间二十三年……林雾,原来你也在这里。”
雪云渐厚,遮蔽天光,寒蝉凄切,响彻长安城,余帘从风雪里走来。
观主惊叹道:“没想到你已经通了天魔境,成了魔宗百年来第一个破五境之人,要知道莲生都无法破除心劫,至死不敢踏出那一步。你果然不凡,但我更佩服夫子。”
观主说话间,向天空伸出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那一道磅礴的力量,来自浓云之后的太阳。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