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武英殿外，一声雷响震动人心，而在殿中床榻之上，朱无视也仿佛遭受晴天霹雳，愣在了原地。

皇帝刚刚说什么，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太湖的事情不能出现在朝堂？

这不就是在告诫他朱无视，他陷害古三通的事情，皇帝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并没有追究，但也警告他，不能将这种手段用在朝堂。

联合前面皇帝所说，哪怕首辅造反，几乎就是明晃晃告诉他，就算是你诬陷首辅造反，你也不能杀他。

皇帝这是专门针对他铁胆神侯啊！

朱无视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武英殿，只是与徐信交错而过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好似有些窒息，莫名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心上。

“陛下！”

徐信来到武英殿的时候，就看到皇帝挣扎着坐了起来，似乎是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一点威严，他连忙走过去，将其扶稳了。

“守仁啊！咱们认识，有二十年了吧！”

皇帝看着眼前的徐信，那年他还是少年，第一次听到王守仁这个名字，是从太监张敏的口中。

“有了。”

徐信平静的回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看不透你，你就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清楚，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

“你让朕感觉，我好像很没用的样子。”

一般的皇帝说到最后这话，那肯定是在怪罪臣子，但弘治帝不会，他性子太软了，是个好人，但不算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不过对于徐信来说，他这样的皇帝，是最好应付的。

“宣德皇帝曾经说过于少保这人。心气太高，心思太重。将来若一日身居高位，怕是会不得善终。最后，似乎也应验了……”

朱佑樘这番沉重的话音刚刚落下，那依靠在龙榻之上的身体一震一震，便是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他身上的衮龙袍上下浮动，面色更是极为苍白，浑身尽显疲态，似是大限将至。

“陛下，千百年来能名留千古之人，又有几人可得善终？于少保的回答是，不争一世争百世，争的是万世之名，纵是粉身碎骨，也自当向前……”

“朝堂之上，若皆是庸碌无能之辈，每日只想着如何骄奢淫欲，那天下还能安稳几年？”

“不争一世争百世，只争那万世之名，但于廷益可比不了你王伯安，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王朝轮回两三百年，是因为前人一直都只盯着中原，我觉得应该再往外看看。”

“所以，你这些年所做的，只是一个开始吗？可惜啊，朕，是看不到了……”

皇帝的语气当中充满了惋惜，若是可以，他很想看看变得更好的大明，但天不假年，寿数的事，哪怕是自号天子的皇帝，也无法改变什么。

朱佑樘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无光起来，似是眼眸中有着无尽的不甘。他偏头看着面前的徐信，虚弱的面庞上挤出一丝微笑。

“守仁啊！你和于少保一样。你爱的不是朱家，是天下。”

朱佑樘的手掌勉强搭上徐信的肩膀，只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苦笑道：“朕，没多少时间了。

若按照太祖高皇帝那般的性格，不忠我朱家的臣，必然是要随朕一起走的。但朕不会带你走，这天下需要你，朕的寿儿也需要你。”

历朝历代，这类无法让皇帝彻底掌握的能臣，反而要比外敌要更加有威胁，不乏司马懿这种篡逆，也有如霍光这类忠臣。所以，选择好的托孤大臣，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

“陛下放心，我会辅佐太子的。”

“我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寿儿。”

“寿儿毕竟年纪还小，容易被人影响，我这一去，只怕就没人能真正管束住他了。若是可以，我真想与你说，与那汉昭烈帝一般的话。子可辅，辅之。如不才，可取之。”

“陛下这话，让臣惶恐了。”

“惶恐什么！你我虽非骨肉至亲，但我一直视你为兄弟。”

“我对你放心，因为我知道，你想要当千古难出的圣人……”

朱佑樘和徐信说了很多话，两个人私下的时候，他已经不自称朕了，而是称自己为我，毫无帝皇的威严，在这一刻做了回真正的自己。

“召曹公公、无视和皇后、太子、云罗他们进来吧！”

朱佑樘撑着最后一些气力要交代太子一些事情，需要有人做见证。

“皇帝！”

“父皇！”

“父皇！”

皇后张氏、太子朱厚照和云罗郡主在看到病榻上虚弱的皇帝之时，都是双眸含泪，表情悲戚。

“莫哭，朕还在……”

皇帝并没有强自装出威严，虚弱的叹息一声，指了指太子朱厚照，说道：“太子，跪下。”

“父皇！”

太子朱厚照，小名寿儿，又曾化名朱寿，听到皇帝的话之后，连忙向着病榻上的朱佑樘跪下。

“跪你的师父。”

朱佑樘下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皇帝竟要太子朱厚照跪徐信，君臣有别，让国之储君向臣子下跪，这实在是……骇人听闻。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