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休息了一夜,白天又躺了一整天,加上内服外用的汤药和跌打药,身上的伤总算有所好转,活动起来也没那么疼了。
阿信上午来看过一回,这会子趁着太阳落山凉快,又来看了一回。
见穗和恢复的还不错,阿信也就放了心,对穗和说:“大娘子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娘子只管安心养着,有什么事叫人去东院找我,我随叫随到。”
穗和向他道谢,问他怎么没和大人一起出门。
阿信心血来潮,想试试穗和的反应,就直言道:“是大人不放心娘子,特地让小的留下来看着您的。”
穗和愣了愣,不知怎的,心脏忽地快跳了几下。
她极力克制着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认真道:“快别这么说,让人听见了,对大人名声不好。”
阿信没想到她这么淡定,不禁有些失望。
娘子反应太迟钝了,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大人对她的特别之处。
或者说,娘子太守礼了,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大人也是,明明担心娘子的伤,非得装着毫不在意,然后大半夜一个人偷偷跑来看。
两个守礼的人碰到一块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照这样下去,这层窗户纸八辈子都别想捅破。
阿信很是发愁,正想着再拿话点一点穗和,外面脚步声响,裴景修领着宋云澜走了进来。
“穗和,你好点了没有,我带了宋世子来看你。”裴景修说道。
穗和看向门口,半明半暗的天光里,一个年轻公子也正向她看过来。
那位年轻公子身量修长,五官俊美,沉稳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气息,一身天青色山水烟雨直裰轻薄如云,华美又不失儒雅。
明明天色已晚,他迈进门槛的一瞬间,简陋暗淡的下人房却好似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穗和心想,蓬荜生辉,大约就是这种感觉了。
宋云澜对穗和也同样感到惊艳。
尽管他来之前已经在心里想过,能让左都御史另眼相待的女子,必定不同凡响,但真正见了本人,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贫乏。
太阳虽已落山,却还没到必须掌灯的时候,女孩子没有梳妆,就披散着头发靠坐在床上,纤纤弱弱的,干干净净的,一双澄澈的眼睛,如小鹿般纯真灵动,又像秋水一样潋滟生波,白瓷般的小脸散发着柔和的光,仿佛暗室里的一颗夜明珠,轻轻一动,便有万千光华流转。
宋云澜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美到令人窒息。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妹妹,为什么会将这丫头视为仇敌。
长成这样,很难不让女孩子嫉妒。
还有,他明明是头一回见这丫头,怎么却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难道他们曾在哪里见过?
宋云澜定了定神,脸上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宋某没打招呼就贸然前来,着实有些冒昧了,还望穗和姑娘不要见怪。”
穗和看了阿信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下去行礼。
阿信笑着说:“娘子身上有伤,不能下床,还望宋世子见谅。”
裴景修脸色沉了沉。
以往有外人时,穗和不知如何应对,都会看他的眼色行事,现在居然去看阿信,而不是看他。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东院去吧!”他板着脸对阿信说道。
有客人在,阿信不好和他拗着来,只得告退出去,以眼神示意那两个侍女好生看着。
穗和已经见识过安国公的独断专行和傲慢自负,不知道宋云澜这个国公世子会是什么脾性,也不知道他特地来此意欲何为,只能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宋云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怕,就语气温和地对她说:“姑娘莫怕,我是来替妹妹和父亲向你道歉的。”
穗和多少有点意外,怀疑安国公是不是没和他说自己是裴景修前妻的事。
否则的话,他应该先把骗婚的裴景修揍一顿给他妹妹出气才对,怎么会和颜悦色地来给自己道歉?
穗和斟酌了一下,淡淡道:“世子客气了,我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当不得您的道歉,况且这事和您也没有关系。”
事实上,安国公确实没和家里人说裴景修骗婚的事,甚至为了封口,还把宋妙莲身边听到这话的下人全都处理了。
一来这事不光彩,二来他还有求于裴砚知,三来女儿嫁都嫁了,就算把裴景修杀了也于事无补。
因此,在没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之前,他不打算让家里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宋云澜被蒙在鼓里,只知道妹妹给裴砚知下药,父亲因为责罚穗和被裴砚知公报私仇,压根不知道穗和是裴景修的前妻。
他这次来,主要是想看一下穗和到底长什么样,顺带着劝穗和原谅自家妹妹,在裴砚知面前说几句好话,大家握手言和。
可穗和好像并不接受他的道歉,还说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这丫头,难不成想让妹妹亲自来和她道歉?
妹妹好歹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给一个粗使丫头道歉这种丢脸的事,她怕是宁死也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