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扫除 家里有一台洗衣机, 对方海来说确实意义重大,赶上大晴天, 都不用他自己一个人蹲在那儿捶被子。 那场微不可见的雪一下完, 沪市的天气又变成每一个最普通的冬天,太阳只肯在中午吝啬出来一点点,但对忙活着过年的人家来说, 也是个洗洗晒晒的好日子。 正好是星期天, 大家都有空,赵秀云组织做大扫除, 边边角角都不肯放过, 有些地方一年也就扫这么一次, 连柜子都挪出来, 把积灰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 大人小孩都趁机拾掇自己的东西, 把一些暂时用不上的放在亭子间——实在是房间都不大, 不每年腾一点地方,新的一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每次整理东西,都能弄出些有意思的出来。 禾儿翻出自己小学时的本子, 上头有几个好朋友的对话, 好像是哪天她和王月婷闹脾气不肯说话, 高明做和事佬, 帮着她们用本子传话, 大概是忍无可忍,最后一句是他写的几个大字。 【不要浪费铅笔了!】 还有两个大大的感叹号, 字迹和现在比起来也有些不一样, 禾儿决定下次回信的时候问问高明还记得吗, 把这件事搁在一旁,又给妈妈看自己上课无聊的涂鸦之作, 问道:“我是不是也有一点画画的天赋?” 赵秀云看着那黑黑一团,辨别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画,难得没法夸孩子,嘴角抽抽勉强说:“好好学一学,应该会有的。” 禾儿听出妈妈的勉强之意,又反复打量自己的画,很是经过一番思索,说:“算了吧,画得不好。” 合着她自己都知道。 赵秀云在她手背上拍一下,又去看小的收得怎么样。 苗苗把所有东西都堆在地上,很认真挑选哪些是暂时用不上的,让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秀云向来不管她们怎么弄,只说:“记得待会全弄好啊。” 苗苗应“好”,很快又陷入新一轮沉思,有的东西拿起又放下,都觉得是每天都能用得上的,纠结得眉毛都拧在一起。 可爱得紧,赵秀云回到自己房间,男人正坐在地上,背对着门。 方海听见动静,叫她一声,说:“看看这个。” 薄薄一张纸,已经有些发黄,赵秀云还是认得自己的笔迹,看几个字后大概回忆起来说:“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一封信吧?” 结婚时候的事情,她都记不太清,只在收到他安全归队的报信后,回了一封过去,语气很平淡。 赵秀云还记得,说:“寄出去没多久,我的月事就没来,心里一猜就是有。” 都是这样的,新婚头三个月最容易怀,尤其是方海当时只有半个月婚假,夜里缠人得紧,她从里头摸到一点新婚的愉悦,人家却很快从生活中抽离,搞得她不上不下,态度很难热络起来。 方海“嗯”一声,给她看另一封。 就是她确定自己怀孕以后,寄出去的那封,比上一封长些,提过几句自己怀孕不舒服的事情。 方海现在想起来都还记得,说:“收到的时候给我乐坏了,我同屋的小李,就比我大两岁,人家儿子都有俩,我才有第一个,好像给你寄回去的罐头还是跟他换的。“ 这样说起来,赵秀云有印象,忍不住说:“嗯,你写‘给儿子多补补’,我当时就想,要是生姑娘,你不定会怎么样。” 方海可听不得这个,眼睛炯炯有神,说:“我写过?” 真真的,赵秀云都要当场翻出来给他看,方海没敢,赶快拦说:“我那时候是更想要儿子。” 平心而论,他就是个俗人,怎么会不想呢。 赵秀云想想也承认说:“我生禾儿的时候,也盼着是个儿子。” 好像生儿子,一切风险都可以规避,她父母半生的悲剧可以不上演,她就能稳稳当当把日子过下去。 现在想想,她当时痛苦的根源并不是这个。 方海轻轻一拉把她带地上,半圈在怀里,还来得及看一眼门,说:“关好了吗?” 家里门只要关着,大人小孩子都习惯敲门的,但赵秀云不习惯这种光天化日的亲昵,推他一下说:“干嘛呢你。” 方海一动不动,说:“说两句心里话吧。” 这一阵子也没机会说什么,趁着今天有时间,干脆来讲讲古。 赵秀云索性盘腿坐好,顺着刚刚的话往下说:“生禾儿的时候,大夫说是女孩,我心里反而很高兴,那时候才知道,我一直盼着的是个可以得到我曾经想要的一切的女儿。” 所以她曾经把全身心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一直到苗苗出生。 方海突然反思,也许婚姻一开始并没有带给她太多快乐,对他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近乎惆怅地说:“你是不是想过没嫁给我会更好?” 赵秀云轻笑出声,道:“当然了。” 何止想过一次,或许有一百次。 方海声音恹恹,“哦”一声,说:“我从来想过。” 跟只小狗崽似的,要有尾巴现在都垂在地上了。 赵秀云看着不忍心,说:“以前想过,现在没想过。” 方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