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定了我便是她,那他又为何不让我死去呢。
我想不通。
或许,连他自己都想不通。
但没关系,答案我已不在乎了。
在他身旁演兄妹情深的第三年,我等的那一刻,再次到来了——
上古真龙一族,每三千年渡一次蜕生之劫。在那一日里,他会比凡人都孱弱。
不知几世以前,作为长雍公主的我,正是在蜕生之劫那日将他的龙心鳞生生剖下。
这才有了龙城血祭,万古长恨。
这一次,我等的仍是这一日。
一道剑讯被我送去了两界山之南的仙域。收到师叔祖回信的那一夜,我知道,我离开的时机来了。
只是我料错了一点。
我以为万年之前的那场蜕生之劫,定叫他阴影难消,自会在
魔域寻一个任何生灵都找不到的地方,度过他的蜕生之劫。
然而我未曾想到,在我与师叔约好的月上中天前一刻,我的房门被人叩响了。
“雍儿,”他声线醉哑,“是我。”
“……”
我僵在了妆镜前,手里握着卸下的最后一件属于青龙城主府的玉饰。
是他那日亲手为我戴上的簪子。
望着簪中那一丝如金如蓝的血线,我不由地笑了。
也对。
早在方才认出这柄由他亲手交到我手上的簪子的那一刻,我就该知道——
今夜注定是一场死局。
只是不知,这死局是他的,还是我的。
“来了。”
我起身,将簪子背于身后。
那种触感熟悉得令我颤栗,走向房门的每一步,都有前世记忆如梦魇如潮水般踊跃在我身畔。
我记得这“簪子”的名讳。
它叫龙鳞匕。
是这世间,唯一能活剖真龙逆鳞的利器。
——
房门洞开。
月色如银。
站在房门前的人一身酒意,毫无半点灵力,却含笑朝我张开了手臂。
像丝毫不设防,像从未被活剖过龙心。
像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我一步踏出房门,踏入了陷阱——
我笑着,将那柄簪子,插向了他的心口。
(七)
血色染红了他靛青色的长袍。
我以为的刀斧加身,或万箭穿心,却全都没有。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廊外,夜风寂静,整座城主府连灯火都未起一处。
我松开了手。
染了血的玉簪跌入尘土,却未曾化作龙鳞匕。
它不是假的。
但龙血是假的。
我握紧了手心那道狰狞的伤口。
那人的笑意犹停在唇畔,眼神却空洞近茫然,他捏住了我想要退开的手腕,额头青筋缓慢迸起,一点点狰狞了那张本该美好清隽的容颜。
“……为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前世的长雍公主早已听过、也答过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
“——”
却是与我设想中截然相反的问句。
面前那张俊美容颜愈发狰狞:“是这一世叫你心软了?你双手早染满了龙城万千子民与侍龙一族全族的血!还何须如此假仁假义故作深情?!”
“是你说,希望我像长雍公主一样。”
“那就像她一样——杀了我啊!”
“可你没说完,”我一点点将手腕从他掌心挣脱,“像她如何?是像她王朝覆灭,死于你手,还是像她受你真龙之诅,生生世世被心疾缠身,只等你追来,屠戮至亲满门,叫她悔恨刻骨、不得善终?”
御衍死死地瞪着我。
可
我觉着,他的目光分明穿透了我,在看那个皇城之上,踩着万千骸骨,亦无动于衷的女子。
他恨声亦恸声:“若我说,都不是呢。”
“那是什么。”
“是像她一样……”
落入尘土的簪子无风自起,被他握住,又一点点抵入我掌心。
他握着我的手,将簪子一点点按向自己心口,眼底是一种极尽疯狂的绝望。
他望着我笑了。
“……像她一样,弑真龙,享权柄,坐拥广袤河山,无尽疆土。”
“这一次,我若死了,再无龙城血祭。”
“你可独享盛世,万万年,高枕无忧。”
“……”
他似乎永远不知对她死心。
也是这一点,最叫我死心。
在簪子刺入他心口前,我垂眸笑了,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压在了他心口。
簪子停在刺穿我手背前。
御衍的眼神透着灰败的绝望:“为什么?”
“早在乾门,我便说过了,”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是我陈见雪,不是你的长雍。”
(八)
劳烦师叔祖专程从仙域越过两界山,来魔域接我,原本我是极为过意不去的。
直到见到了她身旁那位雪发墨袍的公子。
出于礼貌,尽管心力交瘁,但我还是问道:“师叔祖,这位前辈是?”
“你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