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葱段的右手摸了摸喉咙,才试探性的用刚学会的赵语冲着产房门的方向出声喊道:
“来人啊。”
“夫人,您睡醒啦?”
夹杂着陕西口音的中年女腔,人未见,声先至。
门帘晃动间,一个身量中等、膀大腰圆的健妇走了进来,恰是昨日替赵岚接生的稳婆。
赵岚盯着面容带笑的中年妇人看了两眼,知晓这是原身夫君的乳母——桂。
桂和她的夫君,哦不,良人——壮,都是秦国人。
当年夫妻俩一同跟随着秦公子异人来赵国邯郸为质,作为奶娘、奶公,颇得公子异人的信赖,平日里一个掌管内宅,一个负责公子异人的出行,是这宅院里的俩内外管家。
桂走近床边,从怀中摸出那块墨玉玦,双手递给正坐在松木床上拥着被子打量她的赵岚,笑眯眯的俯了俯身:
“夫人,昨个儿您休息的早,奴婢一直没找到机会给您说,公子昨晚已经给小公子起了个好名字,还在离去前将自己的王孙信物留给了小公子。”
赵岚正低头用指腹摩挲着手中墨玉玦上的纹路,乍然听到妇人这话,茫然的抬头询问道:
“离去?什么离去?”
“秦公子,不,你说我良人离去是什么意思?”
北方的冬夜,寒风呼啸,雪花漫卷。
深夜时分,白皑皑一片的邯郸城中一座装潢富贵的宅院内的烛光次第亮起。
初来乍到的赵岚在睡梦中再一次控制不住地陷进了原主的“记忆电影”中。
【原主的娘家乃是赵国有名的富商,靠着在七国之间倒卖物资发的家,近些年还与北边的胡人有生意往来,家产极盛。】
【奈何身处士农工商的社会大背景下,赵家虽富足却不显贵,任何一个邯郸小贵族都能轻而易举地从其身上咬下来一口肥肉,是以赵家家主多年来都在变着法子的精心养育家中的女眷,以期将女眷们嫁入大贵族之家做姬妾来保佑家族平安。】
【原主虽然只是赵家旁支的女儿,但因为身段好、容貌佳,对音律舞蹈也颇有天赋,是以从小就被主家的人精心栽培以期未来原主长到含苞待放的年龄后,可以将其嫁入赵国公室、贵族之家,提升本家的门楣。】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享受了诸多家族资源倾斜的原主心中半点家族荣辱观都无,反而塞满了与英俊男子风花雪月的浪漫之事。用后世通俗的话来讲,原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战国恋爱脑,是一个为了男人能心甘情愿地做出离家出走、抛弃家人种种匪夷所思之事的奇葩。】
【容貌艳丽的原主在十八岁这年,因为一次偶然邂逅就被一个来自卫国的儒雅大商人给吸引了心神,大商人姓吕,名不韦,家产比赵家还丰盈,在七国之中都有庞大的产业,是七国商圈中很有名气的大商贾。】
【遇到吕不韦后,原主就发誓非君不嫁,不顾家族反对,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偷偷离家成了那吕不韦养在邯郸大北城朱家巷的一个姬妾,收到消息的赵家家主险些双脚一蹬被活生生气死。】
【如今的时代,男女风气还是很开放的,没有后来朝代那般多用来束缚女子的森严礼教,女子的地位还没有遭受到士族阶级的疯狂打压,寡妇很吃香,能生育还自带财产,很受世人追捧。二嫁、三嫁之身更是寻常。】
【正当赵家家主放低心理期待准备将原主从朱家巷的宅院中捉回来,不做与王族公室、大贵族之家联姻的美梦,随便将原主二嫁给邯郸一个小贵族之际,原主不知怎得竟又摇身一变成为秦国一个质赵多年的落魄公子的姬妾。】
【即便那秦国公子在邯郸为质时,境遇颇为窘迫,吃不好、穿不好、甚至出行时连马车都没有,但在这个时候贵族和平民之间有天然的鸿沟差距,秦国公子再落魄,那人家的身份也是一国王孙,其母国还是居于西隅的虎狼之国,是寻常的邯郸小老百姓们万万欺侮不得的存在,是以赵家家主纵使是气得牙痒痒,也只好歇了将原主捉回家二嫁,哦不,三嫁的心思。】
【好在吕不韦不仅财大气粗还是个会说话的,知晓赵家的不满后就亲自带着礼物来到赵家本家的宅院里游说了赵家家主几次,一直给对方灌输,秦国公子异人长相不凡、胸有沟壑,未来必定是个有大出息的,半信半疑的赵家家主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原主的“自由恋爱”,还不时给予小两口些钱财支持。】
【……】
【原主常年练舞,身体好,去年春日,桃花烂漫时与吕不韦相遇,秋日丹桂飘香时又嫁给了秦国公子,今年刚开春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邯郸冬雪初降就进产房分娩了,而后换了个两千多年后的异世灵魂。】
【……】
一夜的时间疏忽而过。
做了一夜梦的赵岚睡的极其不安稳,睁眼时非但没有感觉轻松,反倒是更累了,像是在梦中又度过了一辈子。
她看了两眼房梁,扭头看向身旁,没有白羊皮襁褓,想来自己的孩子又被昨日那英姿飒爽的女子给抱走了。
身下虽还是痛的但经过一夜的记忆整合,昨晚那种仿佛有锥子在“梆梆梆”楔头骨的钻头之痛是没有了,那副压在身上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