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疏震惊地抬起头。
和那晚一样,窗帘的边角被微风掀动,她心口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颤动。
像被什么东西指引着走到窗户边,抬手拉开窗帘,毫不意外地看见那张脸,在黑暗中仿佛发着光。
最亮的是那双眸子,宛若星辰密布,照进她心底灰暗无光的角落。
这个沉闷许久的世界,好像终于被他破开一道可以呼吸的口子,他在灯火煌煌的对面伸出手,看着她。
“走吗?”他双眼深邃,有种融入夜色的危险。
可这次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谢逢则喝过酒不能开车,所以过来打的出租,路上一直在和她说话。见了面,看到她,反而比之前沉默了。
他陪她走在医院附近的小路上,在路口的流动小吃摊买了份炒年糕。
见她往马路牙子上坐,勾了勾唇:“不嫌脏么?”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嗓音还有点瓮:“你们不是都这样。”
他笑着坐到她旁边。
谢逢则以为她说的是送唐承来医院那天,他坐在医院走廊上,其实江月疏心里想的是十年前被他解救后,在镇上的安置区,见他和几位战友在寒风凛冽的安置棚外席地而坐,边喝水边啃压缩饼干,还笑得那么肆意灿烂。
棚内棚外是两个世界,但那时她特别特别想,和他待在同一个世界。
十年后,她终于有机会靠近他的世界,却发现和当年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属于少女单纯的仰慕和无忧无虑的快乐,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想什么?”谢逢则开了瓶可乐,递给她。
江月疏垂下眸,缓慢地眨了下眼:“为什么是可乐?”
谢逢则笑了笑,放在她旁边:“看你好像不太快乐。”
说完,他自己也开了一瓶,仰头灌下一口,眯眼享受着那阵从味蕾到大脑的刺激,片刻后眼睛亮亮地看向她:“有些东西,是能短暂让人忘记一切的。”
江月疏拿起身边的可乐,也抿了一口。
谢逢则勾起唇:“一大口。”
她望着他眨了下眼,仰头,听他的话灌进去一大口。
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灵魂都像要飞起来了。
她很少喝碳酸饮料,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对这个东西有很大偏见。
小时候妈妈就对她说,喝碳酸饮料会长腿毛,长得跟爸爸一样又长又粗。
所以成年以前,她一口都不敢喝。
后来去大学,才被室友带着偶尔喝一喝,只是这种过于刺激的感觉从小没习惯,便很难再轻易习惯。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一样,活得越久,心底藏的东西越多。”谢逢则捏了捏可乐瓶,望向对面霓虹闪烁的商圈,“只不过对我们而言,那些东西不是别的,是一条条人命。”
江月疏望着他波澜不惊的脸,目光狠狠地一颤。
“十九岁那年,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在地震灾区救人。”谢逢则喝了口可乐,“那次我们班长就没了,被泥石流冲走,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没找到。”
说这话时,他语气和平时没太大差别,但江月疏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对面霓虹灯打在他脸上的光,忽明忽暗的闪烁。
“他是在我面前活生生被冲下去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一幕。”
江月疏瓮着声问:“那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时间长了,心态稳了,自然就好了。”谢逢则勾了勾唇,“选了这条路,就得咬牙走下去。”
江月疏捏紧了手里的瓶子。
“这种事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多,而我们无法避免。”他转过来望着她,若有所指,“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修一座坟,把他们好好地装起来,别人看不到,你也不要轻易去看,只要心里明白他们始终在那里,就够了。”
一阵酸意涌上鼻尖,但很奇怪,她没有再想哭。
那个面容苍白的小伙子,最后离开抢救室的模样,似乎就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静静地躺下,落幕。
也许是可乐喝太多,江月疏望着他眼睛,突然没忍住打了一个嗝。
他还没笑,自己却先笑了起来。
“其实今天我本来是夜班。”她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主任让我回家休息。”
谢逢则安静地看着她。
“晚饭的时候,急诊死了一个人。”江月疏微垂下眸,“是我救的,没救活。”
“你一定尽力了。”谢逢则淡淡地接过,“尽力就好。”
“嗯。”她吸了吸鼻子,盘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散了。
是啊,尽力就好。
或许只有医生自己才深刻地明白,医生并不是神,不能够左右生死。
这一下,好像胃口也打开了,一份年糕没办法满足。
谢逢则带她去吃夜宵,好巧不巧,是她来延城第一天,和余昭昭去的那家烧烤店。
店面虽小,晚上还挺热闹,巷子边上摆了一长排桌椅。
汪叔看到谢逢则,眼睛一亮:“哟,你小子怎么有空来?”
“休假。”谢逢则下巴抬了抬,“坐这儿行么?”
汪叔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