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的大门如今已经翻修了六次。
齐王不仅好骑射,也好人才,不管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滥竽充数,只要能吹牛,并且得到这位齐国大老板的赏识,就能进入稷下学宫。
如今稷下学宫中收纳的诸子之学,已然超过十数家。
法家、道家、墨家、儒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农家、小说家、兵家、医家等等这些诸子学说的传人,每日在稷下学宫,最常见的便是坐而论道。
对于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来说,吃饱了,那就是要磨磨嘴皮子,跟后世的专家讲座,到处演讲的教授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也有做实事的,像道家、儒家、名家、阴阳家之流在稷下学宫都开设书院私塾,自从百年前孔夫子喊出了有教无类的口号之后,办私塾就成为了一些有追求的知识分子们相当中意的工作。
这其中不乏佼佼者。
道家的田骈、儒家的淳于髡、名家的儿说、阴阳家的邹衍四位,就是稷下学宫最出名的四位先生。
易承虽然不常待在学宫,不过与这几位先生的私交却是相当不错。
搀扶着墨子祁从马车上下来,墨子祁看着红木碧瓦,一片气派的稷下学宫大门,眉头轻蹙道:“又重新修缮了?”
“是啊,这是今年第三次修缮了。”易承倒是不怎么在意眼前气派无比的新建大门。
“哎,如此糜耗国帑,齐王若是将这些财物人力用来赈灾...”墨子祁用只有易承能听到的声音叹了一句。
“慎言。”易承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虽然齐国的民风淳朴,言论开放,可还完全没有到可以随便议论朝堂的地步,而议论大王,那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在这个封建时代,王即天命,虽然周天子没落的厉害,各国诸侯也都互相称王,可对王权的敬畏,还存在与大多数人心中。
墨子祁从小就跟在墨子身边,耳濡目染,向来对王权有些抵触,在她的世界观中,颇有民为贵君为轻的思想。
也正是因为她骨子里拥有这些超前的思想,易承在与她交往了些时日后,才觉得与她投缘,最终结为伴侣。
可惜拥有这种思想的人,向来都是容忍不了一些看不惯的事物,易承很担心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傻女人会因为心直口快而遭遇不幸,所以从很早开始,易承就开始教导墨子祁在人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墨子祁不再说话,只是跟在易承身后,绕过大门,从一旁的偏门进入学宫。
每一次来稷下学宫,易承都是先要去偏殿拜会一下自己的老大哥孙膑,这一次也不例外,绕过荷花池,易承便带着墨子祁来到了偏殿外的小石板路。
偏殿门口当值的小厮是认识易承的,见易承在殿外等候,这边匆匆上来行礼道:“还请上大夫稍等,奴婢这就去请示主人。”
易承点点头,小厮便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大殿,不消片刻,便满脸堆笑的走出来,朝着易承与墨子祁又做了一揖道:“主人正在与宫主演图,上大夫请。”
易承便带着墨子祁推开偏殿的木门走了进去。
在巨大的会客厅中,摆着十几座七尺见方的沙盘,这些沙盘上都有山有水,有草有树,各个地方还插着密密麻麻红蓝小旗,同后世的军演沙盘极为相似。
这东西正是易承三年前送给孙膑的。
自从得到第一块军演沙盘之后,原本就热衷于谋算的孙膑,立马放弃了弈棋,转而投入到沙盘的演算对决中。
易承告诉他沙盘推演还可以多人竞技,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战争推演安排,然后列举出一套评价标准,便可与人决出胜负。
从那之后,孙膑便开始拉上田忌一起研究起军演沙盘,一开始只是他们两人,后来变成三四个人,再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易承听闻,孙膑府上常常彻夜通宵达旦的有人在讨论军演之事,甚至争论到面红耳赤吵架斗殴的事也发生过。
后来不得已,孙膑才开始在府上安排一些小厮,方便待人接客。
在会客厅的东南角,孙膑正与一人坐在沙盘的两侧对弈,在沙盘中间,还有两名小厮,按照那两人的吩咐,不断的调整沙盘上各种小旗的位置。
孙膑今日穿着一身青色士子宽袖长衫,坐在一辆轮椅上,还是一副温文尔雅,亲近随和的样子,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穿绯红短衫,身材矮小,头发有些发秃的矮胖中年男子,这男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滑稽。
虽然男子长相滑稽,可易承却不敢小看他。
他便是稷下学宫的宫主,儒家的淳于髡。
虽然个头矮小,长相滑稽,但是淳于髡辩才极强,且多次以使节的身份周旋诸侯之间,不辱国格,不负君命,深受齐王赏识。
“这不是道门理综的孟文嘛,今日怎有心下山来学宫了?诶,此人是谁家的闺女,让老夫瞧瞧,啧啧,这姑娘便是墨子的孙女吧?”还未等孙膑开口,淳于髡便笑着率先朝走近的易承问道。
“不瞒淳先生,山上待久了,确实有些烦闷,这位便是内人墨子祁,确是墨子大人的孙女,今日小子正巧听闻学宫中新收了几名弟子,便下山特来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