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从身居要职到贬黜离群,白凤并不像常人那样时时感叹人生之艰难,高家军监军的虚职也没能打消他乐天知命的做派,甚至可以说,他有些过于乐观了。
仗着拥有爵位而不事生产、痴迷享乐的人有很多,但是能把附庸风雅、争奇斗艳做到像白凤这般极致的人属实罕见!
除了定期组织盛宴邀请各种名流或者能人异士以外,他还热爱收集、验证各种新奇古怪的事物。
“城北有一个荒屋每到夜里总会有亮光透来,那里曾经是个娼寮,自从死了个娼妓之后就被弃用了,大伙都说不吉利、闹鬼什么的,都避而远之。”
“城南有一个开摊‘赌字’的地方,摊主声称只要看过别人一眼就能猜到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字。”
“传闻尉迟家的女子身上都有‘守宫砂’,所以个个贞洁。”
白凤一旦闲下来,非要跟着传闻到处走一遭才心安。
若是遇见真的奇事,他会愉快地收集记录在册;若是无意间戳破了他人的无聊把戏,那他就更高兴了。
届时,他将召集一大班认识的、不认识的父老乡亲、商人过客,让诸位齐聚一堂,共度揭秘时刻。
不知名的荒屋外在某夜突然被众人围起,内里厮混的、苟且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恍了神。
——这里成为了私娼的落脚点,不用付租金,也不用克扣赋税,组织者通过编造神鬼谣言瞒天过海,大肆敛财。
不少人本是良家妇女也被诱拐至此,还有人白天里是端端正正的绸缎庄老板娘,到了晚上变作狠辣的老鸨。通过无懈可击的口才与床技,她获得了远胜于买卖绸缎所获得的财富。
城南的赌摊人潮人涌,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客人慕名前来,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进出众人的口袋,不管输赢,没人不对这等天人感应般的神技感到赞叹。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奇怪的公子拿来一柄紫鞘宝剑作赌注,隆重声明道:“若是我输了,宝剑归你;若是我赢了,我就把你出千的手砍下来。”
战乱时期平民百姓中识字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仅能通过大概字形来辨认,是以所谓“赌字”,其实就是由摊主提供一堆刻字的木牌供赌客去选择。期间摊主会使用各种花言巧语来诱惑赌客选择他想要的字,最后,摊主把猜到的字写在纸上,一个看似完美的骗局达成了。
“公子……选好了?”
“嗯。”
“可是,你根本就没看啊?”
“我已经选了。”
“公子的客星黯淡,是否仕途受挫?”
“我仕途受挫,整个晋阳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快点写,我只数三下。”
公子拔剑出鞘。
“一。”
“二。”
“三!”
“咦啊!”摊主发出一声怪叫,掀翻赌摊逃进了人堆里。
公子兴冲冲地捡起他留下的木牌,细细端详,说:“大家快来看,这里每一个木牌形制都略有不同,也就是说,那厮完全可以凭借记忆把木牌上刻的字记清楚,只要你不选就永远不会上当。”
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不过它们都没有记录在册的意义。
“守宫砂,还是这个比较有意思。”白凤挥毫弄墨,指示婢女道:“你们去查查尉迟家的家谱,我要把这个奇人记下来,以后,她也是盛宴的‘常客’了。”
今天的琐事处理完毕,还一个麻烦的人物。他心想。
“告诉珂小姐,明天我要去相国寺会一会那个精通诡辩‘妄我’和尚。”
如此这般,俞珂听从吩咐一大早跟从白凤来到相国寺,二人在寺庙内的草坪上起灶烧柴,不久后,空气中便袅袅传来烤肉的味道。
俞珂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寺庙里吃烤鸡,但是白凤欢喜,她也觉得轻松,所以也便没有拒绝,这样有点温馨的时刻反而是她期盼已久的。
少顷,寺庙巡视的和尚看见了,马上喊来守卫赶人。
白凤却道:“你怎晓得我是在吃‘烤鸡’?此物看着是烤鸡,闻着是烤鸡,实际上它根本不是烤鸡!你看,一点肉都没有,这是素菜!”
“噗呲。”俞珂躲在旁边咯咯发笑:“把肉吃光了,当然没有肉。”
白凤手里吃着,俞珂还在旁边烤第二只。
“别烤了!阿弥陀佛……”
没有人搭理。
“把客居这里的妄我和尚叫来,我只想跟他说话。”
僧人拿他没办法,只好照做。
妄我匆匆而至,见到是那夜盛宴上的主人,不由得恭敬道:“白公子,近来可好?”
“为何其他和尚要赶我走?”
妄我道:“公子在寺院开荤,乃是犯了杀戒!”
“我哪里犯戒了?”白凤满嘴流油,恬不知耻地说道:“此物看着是烤鸡、闻着是烤鸡,可是你没吃过,怎么知道这是烤鸡?”
“这……这!”妄我道:“贫僧自幼出家,确实没有吃过烤鸡。”
“啊……”白凤感慨道:“此事让我想起那天你与万茜之事。佛像是笑是哭,众人皆知,唯独你这厮在那里辩什么佛理,讽刺别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