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来 , 火光跳动得更加激烈 , 像是湮灭的人性与跃动着的欲望 。 鬼影也扭动得更加激烈 , 贪婪地 , 激动地 , 涎水越发汹涌 , 快快 , 那细皮白肉 , 咬一口澡味定美 。
在他们脚边散落了一地白森森的死人骨头 , 瞳着两个黑窟随 , 很明显这是死在小仅之前的 「 前辈 “, 骨头上那一点点肉丝都已被人碚得干干净净 。
这是百姓与士族大批南渡的那几年 , 中原战乱 , 流匪四处为恶 , 人一旦饿极了便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
便是世家大族有部曲一路护着 , 也惶惶终日 , 生怕哪一天就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 路上的野鬼 。
小小的王道容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与王家的车队走散 , 身边仅仅跟着一个倩仆 , 在遥到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的流民之后 , 仅仆将他送了出去 , 换得了自己的一条生路 。
小小的王道容容色镇静 , 他的心底 , 奇怪的没有感到任何恐惧之意 , 更多的是好奇 , 小仅态度抽离 , 好奇而冷漠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
战火湮灭了一切仁义礼仪 , 伦理道德 , 这一刻他直面的是人类最原始 , 最残暴 , 最凶恶的欲 - 望 。
王道容只瞥了一眼 , 便事不关己地 , 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 任由锅内的水渐渐沸腾 , 小仅最先被煮熟的是外层的肌肤 , 然后便是肉和脂肪 , 心肝脾胃 , 在沸水里煮熟了 , 煮化了 。
已经很久很久了 , 他已经很久未曾做过这个梦 。
与梦境不同的是 , 现实中 , 不久之后正巧有一伙胡匪经过 , 这伙流民忙着迷命 , 竞相作鸟兽群散 , 哪里还顾得上他 。
逃跑途中有人撞翻了大锅 , 幼时的王道容从锅里摔了出来 , 强忍着疼痛 , 赶在胡匪到来之前 , 将自己凑到火堆前 , 烧去了身上的绳结 , 一痨一拐地一口气跑出了十多里的道路 。
侥幸逃生之后 , 他不知往何处去 , 只能赤 - 身裸体地惘惘地行走在原野中 。
在这之后数年 , 王道容会常常做梦 , 梦到险些被流民烹煮分食的这一日 。 他也没告诉王羡自己曾经历的一切 , 因为在他看来实在不值一提 。
日夜做梦 , 也不是因为害怕 , 更准确地说是想一一
重温 。
那跃动的火光 , 劈剥作响的柴火 , 人们凹陷的双眼里深深的贪婉 , 给他养尊处优 , 锦衣玉食的生活的乐趣 , 游走在生死一线的感觉叫人战栗 。
或许这多多少少也是因为他流着王家的血 , 琅琊王家子 , 尤擅在风雨飘摇 , 权力更迭的政治漩涡中 , 放手一搏 , 火中取粟 , 又在既得利益之后 , 谦抑节欲 , 作出温良恭顺的平正姿态来 。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乐于游走在生死一线中的疯子 。
王道容收回视线 , 继续向前走 , 远方的黑暗越来越浓 , 黑得伸手不辨五指 , 更休说方位 , 他心中正不解之际 , 黑暗中隐约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熟悉的呼唤 。
「 王道容 1 “
「 王道容 ! !“
是慕朝游的声音 , 王道容微微一怔 , 旋即睁开了眼 。
下坠时的冲击力 , 让慕朝游和王道容两个人都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
慕朝游受伤最轻 , 也最先回过神来 。
她扭头看到身下被当作肉垫的王道容 , 愣了一下 , 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
王道容双唇紧闭 , 阁着眼 , 昏迷在地 , 死生不知 。
慕朝游的大脑一片空白 , 她下意识呼唤他 :“ 王道容 ?“
「 王道容 7“
王道容仍静静地阈着眼 , 俏若不是他苍白如雪的面色 , 那一瞬间 , 她甚至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
鸡头山山势不算高 , 但这一处崖下人迹罕至 , 杂草丛生 。 天色暗了下来 , 黑夜幽深得宛如巨大的兽口 , 让她微有些恍惚 。
因为是从高处落下 , 她不敢随意搬动他 , 可这样一来 , 又无法察看他的伤势 ,
他呼吸微弱得简直像狂风中的烛火 。
慕朝游毫不夸张地整个人都懵在了当场半秒 , 耳畔好像锣鼓喧天嗡喉响 , 她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要冻毙了 。
她做梦也想不到摔下来的时候王道容会拿自己当肉垫 。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救她性命了 。
他们曾经相依为命 , 他是她穿越到这个操蛋的世界的第一个人 。
拨开那些恩怨纠缠 , 爱恨情仇 ,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都是毋庸置疑 , 无可替代 。
百般情绪只交织在一起 , 只成了一句话 。
王道容不能死 。
想到这里 , 慕朝游鼻尖一酸 , 再也忍无可忍 , 险些渊下眼泪来 , 内心凄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