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平西王府。
正与两个女婿用餐的吴三桂听到了前明匡国公皮熊死讯,不禁扼腕叹了一声,对两个女婿道:“古今忠义者,莫如老皮熊,我不如矣。”
两女婿夏国相同胡国柱听了岳父这话均是沉默,因为实在不好接这话。
对那老皮熊,夏、胡二人亦是敬重。
皮熊被俘后,心存复明之志的胡国柱就曾代表岳父前去劝过降,只要老皮熊稍微软一些,纵是不肯写降表也可如过去般进山削发为僧。
奈何老皮熊态度强硬,一意要殉明朝,胡国柱无奈只得回返昆明。
吴三桂也不忍杀害这位年过八旬的前明老将,故一方面上表清廷为皮熊求情,一方面又命侄儿吴应麟、都统吴国贵、总兵沈应时等人轮番前往劝说。
奈何皮熊软硬不吃,与前来劝说的吴军诸将慷慨论辩,追叙国家败亡之故,绝食十三天后以手抓床,舌蹇大叫而死。
终是殉了他那生前念念不忘的“我的大明”。
老皮熊绝食而亡的事迹显然刺激到了吴三桂,放下筷子忍不住对两个女婿说了这番话:“老皮熊可惜了,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古往今来能在史书留名,能为后人敬仰追思的又哪几個是所谓的俊杰。”
顿了顿,自嘲一笑:“为父百年之后,恐怕只有数不尽的骂名,如那宋时秦桧般为世人唾弃千年、万年。”
此自嘲未免太过沉重,也太过现实,搞的两个女婿都不知如何安慰自家老丈人。
毕竟在外人眼中,他们的老丈人就是汉奸,引满洲人入关占领汉室江山的奸贼败类。
不论其中过程如何,又是如何曲折、无奈,结果却是如此。
真如铁一般无法改变。
犹豫了下,大女婿夏国相不禁说道:“亡了明朝的乃是李自成,父王当年与多尔衮合盟联兵是为了替君父报仇,其后形势发展非父王初心,如今大清已占中国,恐天意如此,父王岂可归责于自身。”
“顺应天意么?”
不等岳父开口,胡国柱便驳斥大连襟起来,“何为天意?若天意真是如此,岂会有满洲八旗兵败黄龙山,湖广战事再起波澜。”
同主张向燕京彻底归服的夏国相不同,胡国柱一直是平西藩对清廷敌视最深之人,其暗中联络了大将王屏藩、马宝、吴国贵等人组成了一个致力于反清的秘密团体,多次秘密劝说吴三桂举兵反清,这和主张“和平”的夏国相显然格格不入。
因而两个连襟之间关系一直不好。
胡国柱显然不承认满清有什么天意,其认为满清能有今日完全是窃取了关内农民军造反果实,八分运气两分实力。
否则,燕京的八旗不会越打越弱,越打越少,甚至于在拥有整个天下的情况下还被只有西山弹丸之地的“顺贼”们给打出了个一个前所未有的败绩出来。
从入关到现在,说他满清的江山是汉人打出来的一点不为过。
既然如此,汉人凭什么还要自甘于他满洲人之下?
“当年李定国有两蹶名王之威,郑成功有兵临南都之盛,然而二人结局如何?”
夏国相微哼一声,意湖广战事反复难道还能同当年李定国、郑成功取得的声势相提并论么,前番岳父之所以暗中支援荆州叛军,不过是为了借此转移燕京压力,可并不是真的要起兵反清。
不把这个因果弄清楚,冒然而动是要犯大错的。
“父王,纵是真有天意,父王也当与天一斗!若成功,父王当为朱元璋第二;若失败,父王身后功过由他后人说便是!”
胡国柱不想同夏国相斗嘴,见岳父说到身后名,自是想从这一点劝说岳父及早起兵。
“与天斗?”
二女婿的话让吴三桂有些发怔,沉思间方光琛过来了,带来了一份燕京刚刚送到的公文。
“何处发来?”
吴三桂接过时随口问了句。
方光琛道是兵部发来的。
“兵部?”
吴三桂皱眉打开,结果竟是兵部以增设云南总兵官数额为名,要他彻底裁去藩下忠勇、义勇二营总兵官缺,另将二营所属数千官兵即日自行解散。
“燕京想干什么!先夺了父王的大将军印,又收了父王的选人任事权,把咱们的人赵廷臣调去浙江任总督,把张勇调到宁夏,把王辅臣调到固原,把马宁调到山东,把李本琛调到贵州,把严自明调到广东,把刘进忠调到潮州,把王进功调到福建父王麾下的大将都被一一调离云南,今日又要彻底裁了咱们的忠勇、义勇二营,摆明了是想将斩断父王羽翼,再来收拾父王!”
胡国柱气的桌子一拍,怒气冲冲道:“父王,他满清不仁,莫怪我们不义,起兵吧!”
“起兵?”
吴三桂目中精光一闪,胸中隐有一腔热血上涌,险些拍案就此反了他满清,然而那腔热血却始终没有迸出胸膛,只在那定定看着多年至交方光琛。
“燕京已怀疑王爷,王爷当想个自全之计,否则王爷将来下场堪忧。”
熟知好友心性的方光琛没有激动的附和胡国柱起兵主张,只是进谋士之责提醒“恩主”须防万一。
夏国相却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