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防在第一道防线的前营守备张所蕴部严格来说并不属于湖广绿营建制。
其前身是五省经略洪承畴直辖的标兵营,曾随征南将军卓布泰攻占过贵阳,也曾参加磨盘山一战,是清军绿营部队中比较精锐的存在。
西南平定后洪承畴因病归京,其直辖的这支标兵便由兵部协调暂归湖广方面指挥用于围剿“夔东贼”。
原定剿灭“夔东贼”后,这支标兵就调到浙江改隶水师建制,用于下一步对台湾郑氏的战事。
哪曾想,前营兵在湖北就这么扎根了。
一扎就是四年多。
自顺治十八年到现在,张所蕴率领所部参加了湖广绿营对明军的诸多战事,也参加了由湖广提督董学礼指挥的东线攻势,结果七万多清军被李来亨、刘体纯指挥的两万余明军合力击败。
此役,湖广绿营损失三万多人,提督董学礼险些被明军阵斩,堪称近年来少有之大败。
张所蕴部原定兵额4200人,战后不到2700人。
董学礼等负有主要责任的清军将领都被清廷斥责,大多得了罚俸的惩罚,但并不负主要责任的张所蕴却因这次惨败被清廷连降三级,从正三品的参将给撸成了正五品的守备。
不用问,肯定是湖广提督董学礼为了减轻兵败责任,在给燕京的奏报中将责任推给了张所蕴这个“客军”将领。
这让张所蕴既委屈又憋屈,可“老领导”洪承畴自个都坐了冷板凳,他们这帮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找谁说理去?
其部很快被调到安陆府休整,损失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看上去似乎兵部打算将他们就地转为驻防汛兵使用。
若真是如此,不仅张所蕴的前途到此为止,其部官兵的待遇也将大幅下降。
“野战军”和“地方部队”不管在什么时候,拿的钱都是不同的。
好在,老天爷没有抛弃张所蕴和他麾下那两千多官兵,就在他们刚刚从西山包围圈转移到安陆休整没多久,相邻的长江重镇荆州便发生降军复叛的恶劣事件。
接到率部前往荆州平乱的军令后,张所蕴极是激动的对左右部下说道:“此,上天给我们的一场荣华富贵!”
确是一场荣华富贵。
张所蕴压根没将在荆州叛乱的几千降军当一回事,而且叛军将满城八旗军民给屠了,那么破城之后上面肯定会默许对城中叛乱军民的洗劫屠戮。
也就是报复性屠城。
如此,既能凭借军功官复原职,又能借洗城大捞特捞,不是上天降下的一场荣华富贵又是什么。
故而,河南总兵金万镒向贝勒爷提出强攻时,张所蕴在边上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内心跃跃欲试。
认为荆州城墙虽然坚固,但城中叛军兵力毕竟不足,只要参战各部不畏叛军炮火一鼓作气勇于先登,有八成概率能一战破城。
但让张所蕴万万没想到的是,其眼中不堪一击的叛军竟然生生顶住了他们的两次强攻,致使攻城各折损七八千人。
老天爷也似乎格外眷顾这帮叛军,恶劣的天气将数万围城大军折磨的生不如死,已然到了生死存亡边缘。
张部现在的情况很是不妙。
两次强攻下来折损七八百人,加上冻伤冻死的减员,现下军中尚能作战的士兵不到1700余人。
比相邻防区的河南绿营稍好些。
军心士气却是同样的低迷,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城中的叛军,而是那冻得人夜里都没法睡觉的恶劣天气。
同大多数将领一样,张所蕴再也没了刚来时的雄心壮志,只一心想带着部下撤离荆州这鬼地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康亲王那边在众人的不断劝说下也有了撤军的意思,哪曾想湖广总督张长庚却从武昌跑过来死活不同意大军撤走,说谁敢擅自撤军他就请出王命请牌砍谁的脑袋。
这把急于撤退的清军诸将弄得是有苦说不出,好在张长庚保证七天内肯定把柴火运到,这才让诸将勉强同意再撑一撑。
可今儿已经是第五天了,总督大人说的物资却是连个鬼影子也没瞧着。
当官的还好些,下面的士兵真是被冻的哭爹喊娘,一個个都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
张所蕴打定主意,两天后物资还没送上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撤。
没办法,他也害怕再强迫士兵在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死撑,他这个守备大人就不是壮烈殉国,而是落个被手下打黑枪的窝囊死法。
明军夜袭时,张所蕴并没有在睡觉,而是同几名亲兵在帐篷中烤火。
军中是缺柴禾,但不是一点没有。
起码他这个守备大人还是能吃上热乎饭的。
睡不着觉的原因有多重因素,最主要的一条还是心事重重。
寒冬腊月之中,没什么比一堆篝火更让人心安的了。
坐在篝火边的张所蕴不仅脸被火烫的滚热,整颗心也热的很。
非常惬意,连带着心事也少了许多。
正烤着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铳响,吓的张所蕴跟众亲兵都是一惊。
两名亲兵箭步跃起冲到帐篷外喝道:“哪里打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