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对钱家布控的命令来自于江宁巡抚韩世琦。
此人汉军正红旗出身,曾在吏部、宗人府任职。
前任江宁巡抚朱国治因父忧革职回乡后,部议韩世琦接任江宁巡抚。
江宁巡抚、安庆巡抚、操江巡抚、凤阳巡抚也是如今江南省所辖四巡抚。
江南地区的苏松常镇等地区便由江宁巡抚管辖,巡抚衙门驻地不在江宁,而在苏州。
对钱家布控主要是担心前明遗老遗少趁钱谦益逝世暗中串连,于舆论上再度掀起对大清的不满,影响江南地区的稳定。
韩世琦前任朱国治在任期间,利用“奏销”、“哭庙”、“通海”三案,将江南士绅杀得人头滚滚,多少人家为之灭门破户,因而江南百姓对朱国治恨之入骨,人皆骂其为“朱白地”。
意此人搜刮无度,不管到哪良田都变白地。
由于朱国治民怨太深,又值永历朝廷覆没,清廷为安抚江南人心便借朱国治父丧让其丁忧。
实则隶旗下者例不丁忧,只守丧二十七日即可视事。
闻听朝廷要自己离任,朱国治深为恐惧,知其在江南害死人太多,恐被仇家暗杀连与继任者的交接手续都不办便仓猝离位,轻舟遁去,
结果被清廷以擅离汛地严旨切责,革职为民。
韩世琦到任后吸取朱国治教训以“无为”施政,不再如前任那般严厉镇压江南士绅,动不动就灭人家满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地区矛盾。
同时上奏朝廷取消对归庄、顾炎武、阎尔梅等前明有影响的文人通缉,对于若干被监视居住的前明遗老也松了绑,给予一定自由。
也就是其给清廷奏折中所言的“新朝气度”。
但施恩人群不包括钱谦益。
因为钱在清廷眼里于江南影响并不弱于仍在坚持抗清的张煌言,属于头号反贼。
若非钱在文坛影响太大,大江南北遍布其门生子弟,为之求情的的官员太多,甚至连太后都为钱说了几句话,早在十几年前钱涉及黄毓祺谋反案时,清廷就将其处斩了。
当钱谦益死讯传到苏州时,韩世琦就意识到必须将钱的死影响降到最低,否则恐为有心人利用掀起舆潮。
但又不能做的太过份,因而着令苏州和常熟地方于各处要道把控,对可疑人员“劝回”,同时通知各地学政和教谕,不许生员议论钱的死,也不许民间出现关于钱谦益的任何揭贴。
若发现外地人到常熟的更要第一时间予以控制,严加盘问,确认身份没有问题才允许出入,若有问题则一律拿获送衙门问询。
为此,韩世琦调了千余营兵布防钱谦益老家附近。
常熟县那边更是把衙役、乡捕、探子全派了过去。
一系列部署下来果然有效,钱谦益的死在官府刻意压制下,几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至少明面上,风平浪静。
关于钱家人在钱死后逼迫其遗孀柳如是的事,韩世琦其实也知情。
但并没有过问此事,也没有让常熟地方为柳如是主持公道,一是因为要给在朝为官的钱朝鼎面子,毕竟人家是平南王尚可喜的亲家公,同时也是京官,他虽是江宁巡抚但也得罪不起。
二是也想利用这件事转移世人对钱谦益之死本身的关注。
就是让柳如是这个遗孀被族人所欺的“八卦”盖过其夫之死的影响。
已过了钱谦益“三七”,常熟那边并没有发现有前明遗老遗少集中组织吊唁怀念钱谦益,文坛上也一片安静。
也正如韩世琦预料,现在民间更多的是在议论钱家争产一事,担心的思明、复明舆潮并没有出现。
原以为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不想常熟紧急上报说有一帮外地人闯入钱家掳走钱谦益遗孀柳如是。
常熟知县于大千、守备任朝恩怀疑这帮外地人可能是海上的贼寇,因为他们携带凶器、马匹,与钱家人冲突之时身手敏捷,看着是经常行伍之人。
也就是那伙外地人是当兵的。
合上常熟上报的公文后,韩世琦对左右幕僚道:“这伙人多半是海上张尚书那里的。”
言语中对仍在坚持抗清的明兵部尚书张煌言甚是敬重,并无任何蔑称。
不仅是韩世琦这个江宁巡抚,就连负责围剿张煌言部的闽浙总督李率泰、浙江巡抚赵廷臣等大员,对张煌言都是极为尊重,不管是给张的劝降信还是给燕京的奏折,皆客气称其为“海上孤忠”。
甚至连鳌拜都对张煌言无比敬重,以小皇帝名义拟旨闽浙劝谕张煌言,若能归清必以督抚阁部重臣委之。
待遇比之当年洪承畴都要高。
不管哪朝哪代,不管敌我阵营,世人对忠贞之人都是无比推崇的。
“海上的人为何要掳走柳如是?”
发此疑问的是苏州知府周文杰,明崇祯十六年进士出身。
其未中进士前常出入南都秦淮河,见识过“秦淮八艳”中好几位,亦是河东君柳如是的爱慕者,曾经在岸上看过柳与钱在船上成婚。
只当时,尚是举人的周文杰于人群中也默默朝婚船上丢了几颗石子,呸了好几口,暗骂钱谦益老牛吃嫩草,柳如是这么一朵嫩花叫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