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诏书,半天了也仿佛看不清那些字一般,努力看了好久,仔仔细细看过去,用力盯着那个“宽赦”好一会,终于没忍住笑,“恪己大人,您真的不用被禁足了!这,这不是我在做梦吧!”
周恪己坐在榻边,带着一抹笑意看我拿着诏书转圈:“天哪,普天下哪有进了冷宫还能出去的太子!大人合该是要得天下的!”
“天下不是得的,民心自有定夺。”周恪己笑着摇摇头,大约是看不下去了,隔着袖子拽着我的手,把我拉住了按在他边上,“姑姑都这么转了一早上了,恪己看得头晕眼花,真是替姑姑累得慌。纵使高兴,也不能过度,否则也伤身体呢。”
“为何高兴还不能过度?这般好消息就是纵观古今也没几个人遭过如此大起大落,如今大人绝处逢生,就是大醉三日也不足为过,为何不能纵情高兴着?”
周恪己仿佛是要说什么的,却忽然和我对上目光,我便看他话到嘴边化作一抹笑:“好,那姑姑便替恪己把那份高兴一起发泄了吧!纵使怎么高兴都是不过分的。”
“对吧!是应该高兴的!纵使出去之后还是要谨小慎微,但是这也是不得了的一步啊。该高兴的时候不高兴,反而时刻心惊胆战,长此以往身子都要给苦坏了?大人想,天下哪有不会笑的英雄啊!”
周恪己没忍住,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隔着案几虚点我的额头:“你这歪理啊……”
我看他总算是笑了,也不说话,只是乐呵呵地盯着他。好一会,周恪己笑眼微眯着看我,似乎是克制了一会,又转过头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你啊……”
不过除了替周恪己高兴外,我心里总归还是有几分别样的情绪,尤其是周恪己要出这冷宫了,从今往后便是柳暗花明。我们本就是因为落难才会相识,从今往后怕是要越走越远了。
不过眼下我倒是很会宽解自己。虽说扪心自问我心中绝非没有绮念,但是我这般竭力尽心,多半也是为报当年清河水患的救命之恩。倘若周恪己真的有机会重新做回太子,甚至坐上皇位,我倒也不用拘束于儿女之情,大可出宫去自谋个生路,到时候与旁人吹牛起来,还能说我曾经救过当今圣上的命,想来也是件美事。
一想到我未来的好生活,我这种高兴便更加具体起来。
“对了,大人今天下午便能出宫了,可想好要去哪里?”我一拍手,兴致昂扬地提建议,“我拿出入宫这么久的积蓄请大人去正和街上搓一顿?”
“老师给我递了请帖,洗尘宴自然是去老师家中。”
我一愣,这才切身地意识到周恪己一旦从冷宫出来,身边大约再也不会沦落到只剩下一个我的情况了:“啊,廖太师啊……那,那大人吃好喝好!”
周恪己略带些促狭地看着我,片刻后笑了一下,朝我微微招招手:“姑姑自然应当与我同去。我还在想着见老师总归不能太不体面,不过我到底不擅长此事,还要劳烦姑姑帮忙找一身衣服了。等换好衣裳,咱们一同去我老师府上赴宴。”
我顿了顿,片刻后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嗯,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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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了一些东西之后,回头便看到周恪己倚靠在温贤阁外的红墙,目光顺着步道向皇宫深处延伸过去,半晌略带惶惑地垂眼,好一会都未曾说话。
我把小包袱折了好几下:“大人怎么了?”
“忽而有些陌生了。”他执意接过我手中的包袱背上,虽然谈不上落魄,但是衣饰装扮倒也素净朴着,粗麻布的衣服着实没有昔日温贤太子的气派。不过好在周恪己本身是好看的,这一身打扮反而有几分洗尽铅华的气度。
“从前天天走倒不觉得稀奇,眼下一年了未曾出过温贤阁,忽然就觉得往日哪怕是随处可见的景致也是弥足珍贵的。”
我知晓他心中感慨,不由得笑了起来顺道调侃他几句:“那大人这一路上可要好好看看,都是新鲜的景致呢。”
我本以为周恪己也就是说说,没想到这一路上他当真看什么都新鲜,一路走一路跟我感慨。我甚至还帮他买了一串山楂糖葫芦,看着他相当生疏地小口咬着山楂,一会儿顾不上掉下来的糖碎,一会儿又接不住掉下来的山楂。最后在堪堪吃了两颗山楂之后踟蹰着跟第三颗大眼瞪小眼:“这东西好生难捉摸,怎么吃都会往下落,莫不是应该拿帕子接着?”
我抽了抽嘴角,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我示范。等到周恪己看向我的时候,我便张大嘴一口咬住一颗山楂,就仿佛抽刀拔剑一般用牙齿咬着山楂从签子上撸下来一颗,嘴巴塞得满满的看着他,示意他也有样学样来一颗。
周恪己沉默了片刻,默默自己找了一块帕子出来在山楂底下接着。
就这么走到廖清河府上,大约已经是申时了,我估摸着今天我是回不去六监寝了。不过我这人可能打从一开始路线就走得过于自由散漫,今日我去告假的时候反正也是一路畅通无阻,连神武营都没有拦我。有时候我都有些心生点狐疑:我编制应该还在六监吧?每个月还得领俸禄呢,这事情可不能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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