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放下酒杯,一板一眼道:“这跟迁都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这话要是让皇城司的人听了去,你的舌头就等着喂狗吧! 还有,岳飞麾下那些人怎么来的?你以为真是天下英雄豪杰慕名而来? 幼稚! 那都是赵官家派人找来的! 岳飞一人反,你说他好大喜功,不自量力,随便扣帽子都行。 可你当其他人都是傻子吗?他们拿的可是朝廷发的军饷。 所有家眷都在官家手里攥着呢。动动脑子,别人云亦云,到时候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韩世忠洞若观火,一番话让张浚彻底愣在了当场。 张浚之前接到了杨沂中的密信,当时只以为他们想与韩世忠攀攀交情,但在看到价值不菲的礼物和两个铺子的房契之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他听说过康王赵构的能力。 当年金兵攻城时,只有他被太上皇委以重任,去往相州历练,可见当时太上皇对他是抱有期望的。 在赵楷排除万难登基之后,他才班师回朝。 彼时朝堂内外对赵楷大都不信任。 太子见金兵退去,也开始后悔起来,太子党连同赵氏宗亲,没有一个站出来支持这位非嫡非贤的新帝。 面对悠悠众口,赵佶也有些质疑赵楷的动机。 张浚清楚记得,是康王坚定不移地站在赵楷身边,为他挡掉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虽然知道杨沂中的用意,但他单纯地认为,这是康王的意思。 张浚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从中牵线搭桥。 他不认为康王想结交这位北方第一将士,是什么坏事。 韩世忠这番话,多少拉了他的面子。 张浚愠怒道:“韩世忠,我跟你好好说话!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韩世忠把随手夹了一口菜,认真地说道:“张德远,你当初一意孤行,不幸落入贼手,康王的确是平杨幺的主力之一。 但是你别忘了,没有枢密使的发令,谁敢动兵? 恩情不能忘,但要记对恩主。你该感激的是赵官家,而不是其他人。” 张浚听他并没有完全戳破什么,双肩一松,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要你做什么。只是想……” “什么都别想!”韩世忠冷声回绝,“你这个礼部尚书当为朝廷效力,其他任何人的话,都不能改变你这个初心。 否则,别怪我不顾同僚之谊,把你变成皇城司监视的目标!” 张浚被一语点醒。 再次琢磨起那封密信。 的确,上面根本没有任何康王的信息。 “良辰兄,这么说来,你是知晓点内情的?”张浚目光一亮,“是不是南方要出事了?” 韩世忠本想摔杯就走。 但看他好像有些糊涂,干脆说道:“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就算再不满朝廷安排,也不该被他人驱使。” 张浚有些感动,“你的战绩不亚于岳飞,但是他在外人看来,似乎受官家倚重。” 韩世忠好久没有搭话。 阴沉着脸啃完了一只大肘子。 摸了摸油光的嘴,才说道:“德远,今天要多感谢你这顿酒,让我忽然想明白了许多。 天下将臣无数,官家独命我镇守幽州,这是独一份的荣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这点上来看,我比鹏举那厮更受宠。” 他神情一松,脸面也不再那么骇人。 张浚却有些沮丧,先前的那些礼物是不能留着了。 他必须尽早还回去,明哲保身。 两人卸下包袱,交情似乎也更近了一步。 张浚宽慰道:“良臣啊,其实你能这么想最好了。我知道我有心志,能力却配不上,杨幺竖起大楚的旗帜,希望与赵宋平起平坐,我……为了保命,甚至不敢反驳。 不怕你笑话,我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没想到官家竟然把救我放在了平乱的首位。六部属我没能耐,我该知足了!” 韩世忠往后背上一靠,“别妄自菲薄了!要不是鞋子上沾泥巴,你老张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听说你在文华殿讲学,太子都听精神了。” 张浚总算听到了点夸奖的意思。 憨憨一笑,“太子心思单纯,什么都愿意学。官家也命咱们这些文臣,竭尽所能地教他。” 韩世忠确定他收了那份心思,心安理得地甩甩手告辞。 韩府,一片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