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年少夭亡,死状凄惨,可他回望此生,只觉一生值得。
他出生钟鸣鼎食之家,承袭古老尊贵的血统,自六岁觉醒A级向导天赋,便一跃成为这庞大氏族里最耀眼的幺儿。
依附宋家的各族更是将亲骨肉送来给他当玩伴,几十个凤雏麟子站成数排,衣着精致,神色谦卑,皆屏息凝神等他挑选。
他是这世上头一份的尊贵,也是这幽深氏族里头一份的纯善。
他放弃了前排那些头角峥嵘的新秀,将带着蚕丝手套的手伸向最后排的三位少年。
前面那些才俊即便没有他,也能利用家族资源一跃而上,而后面这三位哨兵,要是没了他的帮扶,这辈子都无法突破低劣的E级兽魂。
因他这一时的心善,三个弃子一跃成为风头最劲的新秀,而宋磬声也利用自身天赋滋养着他们的下等兽魂,为宋氏养出了三位惊世绝才。
即便后来,他因他们而死,但宋磬声从未怨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他一生荣光无数,却只有他们三人在意光环底下那个木讷寡言的他,他为情谊而死,求仁得仁。
可这一切,却在他死后,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
他的坟址是一处单独的山头,风光秀丽,四季如春。
本来常年热闹,可自从任务者出现,坟前便少有人来,连守墓人都逐渐不放在心上了。
宋磬声从坟里爬出来的时候,坟头杂草已经长了半米高,他缓步走至墓碑前,仔细感受着脚踝被草刮过的搔痒。
旁人或许难受,但他只觉得欣喜。
这是他活着的证明。
哪怕睁眼就看到了荒凉的杂草,可他心里泛起的喜悦竟也盖过了那种筋骨重生的痛苦。
宋磬声坐到自己的墓碑旁,伸手慢慢抚摸着右下角立碑人的小字。
挚友:姚湛空;
挚友:江凛;
挚友:裴野鹤。
刻下这字碑时,他在他们心里占有无可比拟的地位。
他曾以为这就是结局,这便是圆满。
可他死了,魂魄却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眼睁睁看着坟头鲜花枯萎,杂草丛生,棺材里破败碎裂的身体腐化成枯骨。
而那三个曾在他坟头哭到几度昏厥的男人却渐渐将他遗忘,开始了自己幸福美满的新生活。
他曾以为最坏不过如此,却没料到时间推移,他竟然连一个安身的埋骨地都没了。
系统还在他脑子里絮絮叨叨:“要我说啊,这三个天命之子也真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你,他们这群地位卑微的私生子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吃灰呢,好不容易被你搀扶着上了位,就算日夜烧香供奉谈不上,也不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吧。”
宋磬声还是沉默。
他的容貌定格在了死时的十八岁,昳丽的面容依旧带着少年人的稚嫩。
杏眼,翘鼻,形状优美的唇,整个人有种雌雄莫辨的精致。那双不笑也像在笑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忧郁,若有若无的水汽氤氲开来,像是下一刻就要掉泪。
系统心软了,但是任务在身,它努力挺了挺不存在的胸膛,仍在竭力打压他:“你想想,你当初死的多惨啊,为了保护他们,你宁死都不开口,被活活敲掉了牙齿,拔掉了指甲,就连脚趾都被敲碎了,他们还挖你的眼睛,拿烟头烫你的身体……”
“别说了。”宋磬声颤抖着声音阻止。
对别人来说这一切发生在多年以前,可对他而言那些伤害早已刻进了骨头里,扒皮抽骨的痛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身上,一想起来灵魂都痛的发颤。
系统乖巧地住了嘴,它也不想再回味下去了,念得时候虽然只有文字,可它也像是浑身过电一样,冷得浑身发毛。
但它还是忍不住弱弱地补充:“正因为如此,你才要报仇呀,你甘心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吗?你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他们却转头就把你忘了,还因为替身的戏言挖了你的坟……”
甘不甘心的,他早都死了,甚至死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怎么都算是死得其所,他守护了自己最重要的兄弟,用生命做阶梯,助他们登上了青云路。
却没料到这心心念念的惦记和守护,不过是场娱人愚己的笑话。
他再一次想起被系统绑定前的那一幕。
他看着自己没有指骨的右脚遗失在泥泞的小道上,看着它被野狗叼走咀嚼,成了沾着畜牲唾沫的碎骨。
在那一刻,他心底的不甘和怨恨达到了顶峰。时间并没有让他淡忘一切,整整九年,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未曾有一日忘记过死时的痛苦。
时间越久,他坟前就越伶仃。
越冷清,他看得越清。
看得越清,他就越恨。
他坟前荒凉,那三人却踩着他的尸骨登上了王座,夺了自家的权,分了宋氏的财,更因任务者一句戏言掘了他的坟,令他死了也不得安生。
而现在,时间回溯到了三年前。
此时他已死去六年,任务者们出现不久,坟址还被被迁,一切还来得及。
但时间可以倒流,他心里的怨恨却无法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