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影青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周酌风背在了背上,又用绳子将他和自己固定好,等忙完这一切,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等确定周酌风在自己身后固定住之后,她提起一口气,一下子站起来,双腿稍微抖了抖,但也站稳了身型。
不就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吗?
说得好像谁背不动一样。
霍影青咬着手电筒,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寒气从最终呼出,化为一道一道的白雾,霍影青双手紧紧扣住身后的人,腰肢微微向前倾倒,让周酌风能更好地靠在自己的背上。
原本冰冷的空气在接触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的时候变得火辣辣的,胸口好像无端被强行塞入了一块巨大的冰块,嗓子因为长时间咬手电筒张嘴呼吸而变得焦渴,喉咙里像是塞满了干柴烈火,舌根喝喉咙几乎要黏在一起,汗水像小虫似的爬过她浑身上下,无处不在提醒着她死亡的到来。
十三步,十四步……
三十分钟,四十分钟……
再坚持一会。
霍影青感觉自己额头也开始发烫,眼前逐渐出现雪花状的图像,弯下负重的腰肢累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身子抖动得像风中无根的枯叶,脑子里更加眩晕无比,像一只负荷过重的船,在漩涡暗流里打着转。
再坚持一会,就在前方了。
“哒哒……”
“哒哒……”
听力已经因为极度的疲惫和高原运动反应而出现很严重的耳鸣声,而就在这耳鸣声中,却夹杂着之前让霍影青心生不安的敲击。
她突然好怀念背后那个总是喋喋不休的话痨,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她咽个口水都有回声。
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精神恍惚之间,霍影青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她整个人带着周酌风重重摔在冰道上,嘴里咬着的手电筒一下飞出老远,在冰面上弹了几下,掉入地下河水中,闪烁几下,彻底归为黑暗。
唯一的光芒消失,霍影青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继续躺在地上,浑身酸痛,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口一口地呼吸着如同刀割一般的空气。
其实掉入一旁的地下河里,和周酌风一起成为一道冰雕也挺好的。
地上的寒气像从地狱伸出的手,迫不及待地将她的灵魂从体内勾出,拉进永劫无间的深渊。
霍影青不甘地望向前方,一双倔强的双眸中,有什么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突然愣了愣。
不对,还有光。
霍影青有些不敢相信,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立刻揉了揉眼,看清了在遥远的黑暗中心,有一道细小的光点,光点一动不动,散发着独属于阳光的色彩。
是出口!
霍影青张了张嘴,忍不住道:“周酌风,是出口。”
她的声音嘶哑得吓人,宛如塞了数千根钉子,身后的人气息平稳,却没有回答。
没关系,她会把他带出去。
霍影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奋力要从冰面上站起,可是努力了半天,消耗掉所有体力的她也只能面前跪起,双手撑在身前。
可是生的希望就在前方,她的身体仿佛又出现无数动力,她伸出手,用尽身体的所有的部位朝光的方向努力挪动。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如果活着的机会就在前方,那么即便是用爬的,她也要拼命爬过去。
膝盖在冰上摩擦,手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口子,血液浸出手套,又在手套里干涸,霍影青只感觉自己的双手又痛又麻,手指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能靠着双臂的摆动一点一点向光点的地方挪去。
在她经过的地方,有红色的,星星点点的液体,掉落在冰面,在冰上坠出一朵殷红、璀璨的玫瑰,凄惨而寂静地绽放着。
眼前的光芒越来越明显,从半个黄豆大小,慢慢变为了拳头大小,巴掌大小,直到逐渐能看清洞穴外雪白到刺眼的雪地,干枯的树枝上,一只来自高原的小鸟忽闪着翅膀飞走,留下颤动的枝条,抖落一地雪花。
那是生命的动静。
霍影青挣扎着向光的方向挪动,洞穴外的冷风吹来,轻抚着她散落肩头的黑发,和冻伤割裂的手。
“哒哒……”
哒哒……
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的声音更加近了,似乎就在洞口外不远处,而霍影青的心底只剩下了平静。
无论是什么东西,她已经不怕了。
一直强撑着的胳膊在此时支撑不住,霍影青努力往一旁的冰壁上靠着,即便每一次呼吸,喉咙都跟刀割一般发出阵痛,但她还是贪婪的呼吸着高原上稀薄的氧气,脸色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这是第二次被死亡放过了,果然活着的感觉真好。
她困倦地闭上眼睛,身后一直一动不动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呓语。
霍影青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宛若清风拂过的微笑,调侃一声:
“你可就轻松了,睡了一路。”
她没想得到什么回答,然而那带着少年独特清爽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