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能推测出两件事:他们并没有一起走到最后;而且,被留下来守住‘平定天下光复汉室’志向的那个人,不是他。
*
起初的十年,一切都渐渐好了起来。
刘备听着也忍不住觉得昂扬,‘他’不再像被困在泥潭里,无法游动的鱼。
水流动起来了——
身边年轻的军师,在出山的次年,前往东吴游说联合抗曹,赤壁斗智曹军兵败北还。
之后的数年,他们在这乱世中同行,一点点打下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平定荆南四郡,兵进益州江州,攻下成都……终于有了能够与其余势力博弈的空间。
此时也不过而立出头的诸葛亮,正式受任为军师将军,在接下来的几年悉心治理蜀地。
而刘备等人在外征战
,想到有军师坐镇大本营兼筹备粮草,就能安心无虞。
有什么麻烦,是军师解决不了呢?
永远不需要担心背后的事儿。
蜀地日益丰兵足食。
在诸葛亮出山的第十年,平定关中诸路的曹操,欲夺汉中。
说来,从前三十年,刘备败给过曹操多回。
但这一回,哪怕曹军自长安举众南征,刘备还是能有底气说出一句“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
他们胜了。
于是,刘备于五十九岁那一年,成为了汉中王。
自此,汉末无数诸侯登场,各路势力来去,终是天下三分矣!
诸葛亮一直安静听着。
眸中是冬阳映下的点点金光。
‘他们’用了十年,实现了隆中草庐他与主公定下的一半战略规划——跨有荆、益。
剩下的一半:只待来日觅机以出秦川,终有一日能够还于旧都。
但……
诸葛亮只看眼前孩子深呼吸后,才决定继续往下说的样子,就猜出了那个世界的他们的结局。
都走到了这一步。
但还是……败了吗?
诸葛亮想起了老师的叹息:你虽得其主,然不得其时。
天下大势洞若观火如他,其实明白的:哪怕真按照他的计划,主公有了荆益两地,但比起曹操,孙权,他们这边差的是——容错率。
走在悬崖上的人,一旦摔倒,可不是拍拍土爬起来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往往是致命伤。
而这点,不光诸葛亮明白,刘备也明白。
毕竟之前有着二十多年丰富的挫折经验。
“到底是家底太薄啊。”
听了这话,一天前还在南宋的姜离不免一个恍惚。
她不免想起岳少保,如果华夏千载的英灵有知,彼此都能遇到——
那么丞相或许会跟岳少保叹息:白帝城之后的季汉,但凡有南宋的家底……
岳少保或许会对丞相苦涩倾吐:南渡后的临安朝廷,但凡有季汉的皇帝……
然而史册就是这般不讲道理,这般阴差阳错。
*
恰有一朵云飘过,遮住了这冬日的暖阳。
在诸人眼眸中投下阴云的翳影。
这阴云落在荆益之地——是孙吴的背刺、是想不到的老臣背叛,是丢掉的荆州,是忠义无双的武将死在归途,是新登基的帝王坚持为二弟报仇的大举出征,是夷陵的一场大火,是白帝城的托孤……
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张张倒下去。
或者说,流星一样坠落的朝局。
身受托孤那一年,丞相四十三岁。
距离他离开南阳隆中,过去了十六年。
刘备怔愣过后,猝然转头望向旁边的诸葛亮。
在那个世界,可不只是他们兄弟三人前后离去这么简单,更是几
乎烧光了所有的家底!留下的是满地狼籍,南中将反,诸多危难的季汉。
他怎么撑下来的!
但在这苍树下的路边,刘备未来得及问这个问题。
因他听见一声巨响,是二弟骤然起身打折了路旁一株无辜的树。
“二弟!”
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
身在乱世,他们当然都知道,不一定哪一次出征就是永别,再高强的武艺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在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活下来。
哪怕是看诸人皆如‘插标卖首尔’的关二爷,也没有觉得自己是不死之身。
甚至想过:武将魂归沙场,当是最终的宿命。
或许是他征战一世终于抵不过岁月衰老,或许是这天下英雄辈出,他遇到了酣畅淋漓的对手……但他真没有想到是这样。
此时关羽是为了东吴背盟、糜芳背叛怒发冲冠,也为了失去荆州而大为懊恼。
但更让他难过的是——
“大哥,你既然已做了皇帝,何必,何必……”
若不是为了他报仇,若没有夷陵之战,或许不必留下这样一个飘摇的季汉。
但大哥叫住他,兄弟二人对视的瞬间,关羽又倏尔明白。
如果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原也没有他们三人,或许也不会有季汉。
“先回新野军营再说后话吧。”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路边苍树下待了良久,足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