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心头一凉。最坏的状况发生了。
他忽然记起那天在医院里,他逼迫傅沉向他袒露的真相,傅沉说因为他一时疏忽,导致记者对那三千万的事大肆报道。
三千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
对于他那个好吃懒做的无赖父亲,更是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
他毫不意外,那些记者会曝光他的身份,曝光他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他和他母亲的联系方式会被泄露出去,那样铺天盖地的新闻,通过网络,将消息传到了他远在千里以外的父亲耳中。
于是他找到了他们,想从那三千万的天降巨款中分一杯羹。
顾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傅沉会那么自责。
原来这件事远比他想象得复杂,对他带来的影响,远比他现在看到的更加深远。
他看了傅沉一眼,傅沉却没有看他,只不断抚摸着腕上的手表。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顾舟早已摸清楚他一些小动作所表达的含义,比如他感到焦虑或痛苦的时候,就会摸那块表。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秀霖∶然后呢?他找你要多少钱?
最开始是一千万,顾秀霖说,我不肯给,因为那是你的钱,除了给你缴纳治疗所需的费用,其他的我无权处置。但他不管这些,我不给他就耍赖,最后降低要求,说给他五百万也行。
五百万,顾舟嗤笑,他还真是敢开口。
他又喝了一口水∶你不给他钱,他就纠缠你,所以你选择了离开,对吗?你认为,只要你把他从我身边引开,我就会安全,于是把我一个人放在医院,把我托付给程然,带着这个麻烦一走了之,和我断绝联系,甚至让程然骗我,隐瞒了这件事的存在。
顾秀霖捧着杯子的手发抖,咬牙道∶是。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顾舟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眼底发烫,想要流泪,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妈妈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顾秀霖也很想哭,她嗓音颤抖,忍不住伸手轻轻贴住了顾舟的脸,我报过警,警察把他抓走拘留,可第二天又放出来,我求医院的保安拦住他,可医院人来人往,他总有办法混进来。
他跪在地上求我,求我给他钱,哭着说他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如果不给他钱治病他就要死了。所有人都在看我,他们的眼神像是惊疑,又像是厌恶,或许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私吞孩子三千万,甚至不愿意掏出一分给丈夫看病的恶毒女人,我没法解释,也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解释。
她自嘲地笑了笑∶医院外面随时有蹲点的记者,我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看到你躺在重症病房昏迷不醒,我每天盼着你醒来,又害怕你醒来,我怕你醒来后看到你父亲趴在病房外面向你窥探的脸,怕你听到那些外界的消息……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我脑子很乱,什么都做不了。
顾舟抿住了唇。
当时程然一家有在帮我,但效果甚微,我甚至真的想过要不就给他点钱把他打发走算了,可我知道这个人的承诺一向不作数,他敢跟我要第一次,就敢要第二次,贪心是永远喂不饱的,他很可能根本不会拿钱去治病,而是拿去挥霍。
好在后来有一天,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全都消失了,那些记者也不再来了,我以为我终于能松一口气,可那个男人又到医院来,他威胁我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住址,知道你在哪所学校念大学,就算在你住院期间他要不到钱,等你出院了,他也能找到我们,他可以去你学校堵你,他不怕警察抓他,反正也只是拘留而已。
顾舟皱紧眉头。
温良俭让的普通公民,永远敌不过没脸没皮的无赖。
他相信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傅沉身上,傅沉一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那垃圾爹后悔出现,但可惜,他们不是傅沉,他们只是普通人。
傅沉有傅沉的解决方式,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解决方式,即便给了普通人钱,普通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变成傅沉。
所以他母亲选择了她认为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她带着前夫离开燕市,把危险和折磨留给自己,把安全与安逸留给儿子。
顾舟突然很想哭。
时隔四年,他终于知道了那些被隐瞒的真相。
他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声音很小地、颤抖着说∶对不起。原来他不是不愿意原谅母亲,他只是觉得委屈。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呢?顾秀霖放下杯子,也回抱住他,她轻轻拍着顾舟的后背,就像他很小的时候哄他睡觉那样,妈妈只是不敢,怕你恨我,不想见到我,所以一直不敢来打扰你,只要你过得幸福,妈妈怎么样都可以。
可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怎么能够幸福?顾舟觉得更委屈了,他鼻子发酸,嗓音发抖,再也克制不住那些争相涌出的眼泪,前段时间我差点跟任轩结婚,我想给你发请柬都联系不上你,既然你一直有跟程然联系,那你知不知道我要结婚了,有没有打算来参加我的婚礼?
傅沉听着,抬头向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