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只看了他一眼, 便重新低垂下眼,一副温驯又胆小的模样。 他的手握在骰盅上晃动着,里面的六粒骰子碰撞着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 和身旁或吆喝、或咒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无比融洽, 更像是一种奇妙韵律。 阿迟的手指好像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只是轻轻那么一晃,指尖藏着的铁片就让骰子变成了随心所欲的点数——他的手太灵巧了, 那一点破绽都被遮的严严实实, 没有人会注意到任何不对。 当骰盅被摇开的时候, 那里面也的确是阿迟想着的点数。 阿迟低着头, 收回了手。 是那名白衣公子赢了。 对他这种大鱼,让他先赢几把,一向是赌坊惯用的手段。 身旁的人恰到好处的喝彩起来,应承着那名白衣公子看来今天的运势很好, 不仅是开门红,而且赢得很漂亮。 氛围也在被这种哄闹的夸奖当中,炒得更加火热起来, 但那名白衣人, 却只是懒懒散散地扫回了赢下来的筹码,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被摇开的点数,像是丝毫不在乎输赢那样, 目光却是落在了阿迟的身上。 阿迟原本是一直低着头的。 但那人实在是盯着他盯了太久,他也无法再沉寂下去,于是抬起头, 望了那白衣人一眼。 静得如同死水一般的目光。 阿迟的瞳孔是灰洞洞的,当他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的时候,其实是让人有一些发冷的。就像是某只不被驯化的野狼, 在窥探着猎物那样。 但是那白衣人却像是丝毫没有不适一般,只是多打量了他几眼。 这样明显的态度,显然被身旁的人注意到了。 跟在他旁边的赌坊人手讨好地给他递了烟枪——被拒绝了——又问,“爷,怎么了?盯着这小子看这么久。” 那白衣人道,“只是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来当骰手的。” 赌坊的人笑道,“他在我们这儿待得挺久。别看他年纪小,也挺稳重老道,至少摇骰子是摇的明白的。” 白衣人便将视线淡淡收回了,“继续。” 第二把仍然是那位白衣人赢了。 第三把。 第四把。 …… 他似乎是赢得尽兴了——也或者是不怎么尽兴,竟然一把将面前的筹码推了大半下去,那些筹码碰撞着,发出比骰子还要清脆入耳的声音来。 “就这样吧,再玩个一把就不玩了。”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阿迟也收到了有赌坊传过来的暗号。 他面上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手指紧紧地贴在骰盅上摇动着,哪怕是你紧盯着他的手,也绝对看不出那其中有什么多余的小动作。 就这样,阿迟将骰盅放在了中间的台面上,只是他刚抬起手准备松手的时候,那只手忽然一下子被按住了。 他的手被那名白衣人握住了。对方凑过来,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手指,在阿迟的手指开始因为颤抖蜷缩起来的时候,他才轻笑了一声,说道,“出老千啊。” 人赃并获,阿迟的手就是最硬的铁证。 阿迟的头脑一片空白。 他张开嘴,却像是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至少下一秒,阿迟便被赌坊的人拿住了。 阿迟在这之前从未失手过。但他知道那些失手的千手都是什么下场。 在赌场出千的人,都要被砍掉手以儆效尤,无人可避免。他们这些被豢养着的千手同样。 接下来的争闹纷乱皆不入耳,阿迟只听见管事果然是否认了他和赌坊之间的关系,只说是阿迟被人收买,于是和人联手做局出千。 在那名白衣公子步步紧逼、不依不饶的质问下,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赌坊总是要给出一个好交代来的。 打手们拿出了刀。 阿迟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抬起头,正好看见那刀光寒光厉厉,照在了他的脸上。 被擦拭得干净的刀面,也倒映出阿迟此时的面容来。 原来他那么的——恐惧。 原来他也是害怕的。 阿迟的瞳孔却只是放得更大,哪怕那只刀落下来了,他也没有眨一下眼。 令人相当意外的,是最后那刀被人捏住了。 ——被那名白衣人。 “你们做什么?”他皱着眉,“他尚且年轻,就算是和人出千,也不该动用这么严重的私刑,要毁了他的一只手,何况——” 白衣公子的目光扫过了周围的所有人,带着一种难言的厌恶。他虽然未曾说出口,但言下之意,是他当然清楚——何况,最大的罪魁祸首是你们自己,是这个赌坊。一个小小的摇骰子的荷.官,又能决定什么?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 但他到底没有说全,或许是顾忌还身在赌坊当中,总是要留一些面子,不能直接揭破脸来。 阿迟暂且逃过课一劫,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又是如何解决,他却是不清楚了——因为此时,他已经被赌坊带下去了,又关在一间昏暗,狭窄、满是腥臭气味的小屋当中。 这里甚至还有一些铁锈的腥味。 这是之前赌坊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