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微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注视着塞缪尔, 银色的眼底像包含着潋滟的月光,似乎很轻微地叹了口气—— “塞缪尔,我很抱歉。” 少年贵族的唇角更抿紧了。 他不需要楚见微的道歉。 “那些魔物所说内容的具体定义我并不清楚, 但依稀能猜到一些……事物的性质是不可逆转的,从它发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结局, 我所做的只是在无限的延缓它。” 楚见微很缓慢地开口, 那双眼凛冽无波, 明净地倒映出一切,竟微微有些让人发寒。 天色忽然暗下来了。 塞缪尔下意识地抬起头——现在的时间如何也没那么白驹过隙地抵达傍晚,天边也并非雨云密布, 遮住了天光。它似乎就是一下子暗下来了, 充斥着违反自然规律的怪异,浓重的夜色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唯独城墙上绘制的金色符文流转着金光。只可惜那样微弱的光芒,也像随时都会被吞噬一般。 远处,骤然间升腾起焰火—— 那不该是焰火, 组成的鲜红色图纹是楚见微分发给属下的特殊魔法道具,是警告的讯号。 当它燃起的时候, 说明出现了某种极度危险的危机, 需要楚见微立即赶去—— 然而这似乎只是个开始,紧接着,无数的焰火升腾而起, 从城池内的各个角落点燃,像是一场盛大的祭典。 祭品是托诺城的所有城民。 只看在苍穹中爆裂的光芒, 其实是很漂亮的景象, 在黑夜当中映亮了建筑物的轮廓和人们的面庞。但塞缪尔抬头看向那一片, 金色的瞳孔骤然阴沉恐怖起来。 灾难来临了。 比他速度更快的,是用风系魔法赶去报警点的楚见微。 魔法师宽大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楚见微的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显得莫名得冷冽而疏离。 离城墙最近的、发出警告的地点此时已经非常混乱。 街道上没什么人,唯独看得见背对着他们的单薄的人影——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猛地转过身来,魔杖指着来人,满眼都是威胁和恐怖的敌意。 当意识到是楚见微后,他才微微愣了愣,将魔杖放了下来,整个人都透着某种虚弱的气息,用茫然得接近哽咽的语气喊了一声: “……哥哥。” 是阿斯。 他现在看起来非常糟糕,脸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淌出来。魔法袍上也沾满了不明的血液,简直前所未有的狼狈。 楚见微沉默了一瞬,几乎是有些叹息和心疼的。 光芒自指尖亮起,楚见微垂着眼,很认真地用光系治愈魔法为阿斯治疗伤势。而阿斯也像是终于缓过神来,安静地沉淀了一会,才艰涩地开口。 “兄长。” “我身边的城民——”阿斯望着楚见微,神情有些麻木,“都变成了魔物。” 更多的“焰火”升腾。 这样明亮的光芒下,阿斯的表情却接近麻木。 他和楚见微、塞缪尔都不同,对于他来说,托诺城很小,小到随便哪个人都可能是他的邻居、亲朋、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但刚刚,这些人在他的眼前—— 变成了怪物。 阿斯甚至直到现在,都有些浑浑噩噩,哪怕站立在楚见微的面前,也更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断断续续地交代着一些情况。 “……用魔法阵……把他们……关起来了。” 楚见微很轻地触碰了一下阿斯柔软的发端,在注意到指间黏腻的液体的时候,也依旧不动声色地安抚着。 “可以了。” “阿斯。”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塞缪尔沉默不言地站在后方,也在这个时候,真正明白了那些魔物隐藏的巨大的恶意—— 数十年的阴谋和驯化。 托诺城民身体里魔气,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就算是楚见微,也只能强行抑制,将魔化的那一天往后拖延。 几乎每一个托诺城人——除去阿斯这样外出游学,而很久没回城的魔法师外。他们的身体骨骼内部,早就已经被魔气蛀空了。哪怕没有出现魔气异化的,本质也已经被改变了,出问题只是时间问题。 积攒多年的种子,只等一日破土而出。 而楚见微又带回了那些鹰嘴城民。 还有从魔物的手下,带回的那些士兵。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问题,都很大,浓郁的魔气几乎模糊了他们和怪物之间的差别。 直到一天之后,平衡彻底失调,所有被楚见微以强硬的魔法实力镇压下去的异样似乎一夕之间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那些怪异的魔音似乎又在耳边回响。 [你以为你做的很好,救下了所有人,对吗?] [你现在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误的——] 塞缪尔的手握得很紧,指缝当中,渗出丝缕的鲜血来。 是错误的。 真正正确的做法,或许就是在战争真正开始之前,杀死被魔气感染的托诺城的城民,以此来保证城池魔法阵不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