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
而在此之前,她所知道的“同胞”只有存在于芬格斯言语中的姊妹。
她将所有的痛苦、不安、憎恨、孤独、渴望都投注向了那个未曾谋面的符号,过量的情绪交织成了执念。
她幻想着姐姐的样子,恨着“她”,又期待着与“她”相逢。
记忆海里幼年的女孩抬起头,手里抱着血淋淋的肉做的玩偶玩过家家,抬起头和此刻的令如律对视,两眼弯弯露出天真残忍的微笑。
七年前,令妄行十多岁时,金枝的研究取得了初步进展,开始将虫族偷渡输送到芬格斯星域。其中大部分都是转化雄虫,因为他们的身份最好隐瞒。
芬格斯把那些雄虫和部分抓捕来的雌虫带到令妄行身边,本意是让她提前和自己未来的“子民”相处。
谁知道令妄行完全不能和她们形成共情,只把虫族们当成取乐的玩物。
她的暴虐一视同仁,这些年来芬格斯人也是说杀就杀,哪怕芬格斯想要管教她也做不到——令妄行天生对痛觉不敏锐,对精神折磨也没太大感觉,可谓是记吃不记打。只要不是把她弄死,她就绝对不会听话。可芬格斯能杀了自己投资许久的杀手锏吗?显然不能。
唯独对“姐姐”,她存在强烈的情感,简直就像是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令如律。
这份偏执在精神海里存在感如此明显,令如律能够感受到它的灼热滚烫,不禁有些奇妙。
令妄行的名字也是十来岁的时候自己取的,王室虫族的名字多半都如此。
“妄行”二字,透露出她强烈的性格特质。
其实除了外表,令妄行和令如律的性格内核也有相似之处——她们天生对于情绪的体察都比较淡薄,是生来的冷血者,换句话说就是都有一定反社会特质。
可命运轨迹把她们带向了不同的方向。
在令如律察言观色、模仿学习周围人的情绪,讨好“父母”生活的时候,令妄行的行为被放任发展,芬格斯表面上从不忤逆她,让她肆意妄为;
在令如律四肢健全、身体健康长大的时候,令妄行需要接受改造,承担本没有必要的肉|体精神疼痛;
在令如律潦倒得想发疯,兼职忙到连续半个月只吃一顿、还得应付敷衍“弟弟”要钱的时候,令妄行的物质条件应有尽有,不知道“穷”为何字;
在令如律醒来后拥有越来越多的智慧种族关系、体会到越来越多情感缔结的时候,令妄行依然只有相隔两个星系的、从未谋面的姐姐,连知道了她的名字都能兴奋半天。
……
令如律洞察到了一切,看到了一切。
短短几息之间,数不清的令妄行在她眼前闪过。她的精神等级比令妄行高,所以她看到了令妄行的记忆,令妄行却看不到她的。
只不过,令妄行也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困惑地歪了歪头:“你在观察我?”
令如律从记忆中抽离开来,冷静地切断了共鸣。
她的精神触须狠狠抽了不听话的妹妹两下,把对方的精神力全面压制下去。
精神海中的巨兽挣扎了两下,动弹不得了。
令妄行忍着疼痛,好奇地追问道:“那你怎么看待我?是不是也想杀了我、吞噬我的精神力?”
令如律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杀了令妄行和不杀令妄行,似乎两种都挺有趣。
只可惜,她今天注定得不到答案,因为她的精神消耗即将达到给自己设下的界限,再纠缠下去待会儿就没有余力点亮精神巢了。
令如律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了一下,精神力继续前移,挥散令妄行纠结遮挡成一团的精神力,触摸到了对方精神海最深处的烙印。
无形的涟漪圈圈扩散,烙印链接成型。
她这一趟也不算一无所得,至少之后二者可以通过烙印进行一定精神交流,说不定还能对话。
嗡——
令妄行眼前一花,精神世界里的图景片片剥落,消失不见。
眼前还是看了十几年的黑色宫殿,她瘫坐在血红色的地毯上,仿制的巨大三神雕像自穹顶上方无声地注视着她。
殿外电闪雷鸣。
“王女阁下?”图托丽感受到攻击性的精神风暴平息,上前询问道,“您有事吗?王虫有没有伤害你?”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可是,令妄行知道自己意识中多了什么。
……一个,奇怪的烙印?
她新奇地歪了歪脑袋。
芬格斯毕竟不是虫族,就算也会使用精神力,也没法完全检测令妄行的精神世界。令妄行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精神海里面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上面还残留有令如律的精神力,正在如呼吸般闪烁着。
半晌,她低声地笑起来,笑容扩大:“我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姐姐啊,你还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
……
帝国,边野星。
令如律的意识重归,她静默片刻,也耸肩笑了几声,语气愉悦。
意识海中精神烙印链接稳固,她仿佛看到自己和令妄行断裂十几年的命运,在这一刻重新交织在了一起,不可谓不奇妙。
舷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