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在格物坊的茶室举行。
除了飞燕红鱼外,连监司文书的菖蒲也被叫来,再加上邬真本人。四女年龄相仿又立场相近,因而与其说是庆功宴,不如说是“女子会”更加恰当。
“辛苦大家了!这次总算是扳回一城!”
“哼,无耻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飞燕轻抚拖雷剑柄,为自己倒了杯醇酒,随即仰头饮尽。
“那家伙连跟谷辰提鞋都不配,还朝廷命官呢?另外那耍刀弄杖的两白痴,想到黎阳来找碴根本是自寻死路。”原本对官府权威就相当不买帐的红鱼,边咂舌边望向左手边的雀斑女子。”要是那伙白痴再敢来找坊造司的麻烦就跟我说,看不惯津波佬耍横的拓荒者不要太多。他们会好好处理的。”
红鱼说着在脖上比出横切的手势。
“好、好的。”
毕竟是刀口舔血的拓荒者出身,女炎使言语中流露的江湖魄力,让自认平庸的女坊师略略紧张。只是紧张归紧张,获得强势友方的事实实际令菖蒲倍感欣慰。
“不过这样一来,总算不用惊扰到公子了……对了,我给大家泡茶喝?”
“那丫的今次吃了瘪,会稍稍安份点吧?哦哦,这个青草糕团甜甜的好好吃。”
“要是那厮的还敢找谷辰麻烦,在下会真的砍了他哦……这边的花生酥也不错耶,咸咸的脆脆的,用来下酒正好。”
“再、再怎么也不能真对钦差出手吧?请多少考虑下真殿下的立场……好好吃,这些都是常夏宫的御点吧?我这等身份的人居然能吃到,简直像做梦一样……”
“是啊,至少在黎阳领内是不行的……没关系哦,请随便享用。我还拜托古鲁叔准备莲子羹和肉串烧,等下会阿妮她们会陆续送上来。”
“哦哦,我爱你哦邬真姐!话说小乙呢?为什么不叫上他?”
“在下当然有叫他。但听到参加者都是女的时,不知为何便马上逃走了。”
“逃走了?切,那小子也太没骨气了吧?”
红鱼闻言嗤之以鼻,众女亦纷纷点头应和。
必须说明的是,其实小乙逃走倒无关乎骨气不骨气的。
毕竟在纯粹女性的聚会里硬插上一脚,对绝大多数男人而言都是视为畏途的选择。更不要说聚会现场的女性,要么是近战王者的女剑士,要么是绰号炎灾的女炎使,要么是贤才淑丽的诸侯公主,甚至最普通的都有着准造坊师的身份——
说实话,这等有如地狱四阎罗凑一桌打麻将般的恐怖氛围,天下到底有哪个男人能消受得了?小乙闻言会疾逃如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边吐嘈白猿少年,边批判朝廷特使,飞燕等人就着美味茶点度过了一段相当惬意的时间,而开办者的女司书也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像这般只限亲密友人参加的闲谈女子会,对邬真来说也是生平未有的经验。虽然直接说出来多半会不好意思,但飞燕也好红鱼也好,甚至包括菖蒲在内,都确实能感到彼此间友情萌生的流溢。
“真是多亏公子啊……”
友方的坚实阵容令邬真倍感欣慰,然而今次最令人欣喜的,则莫过于向来贫弱的黎阳坊造业,终于有了跟朝廷钦造司叫板的本钱的事实——
要知道,坊造业是社稷民生的基石,坊师是诸国共尊的族群。因而当朱慎拿出重蹄时,在场众人是被确实震撼到的。倘若己方当时无法拿出与之抗衡的坊造成果,那局势便会被直接翻盘过去。
所幸黎阳此刻有了格物坊,有了格物坊所造的铠车重机。正是基于对铠车种种优点的确实认知,飞燕跟红鱼才能指出朱慎重蹄的诸般缺点,不然光是武使批判坊师一事就足以滑天下之大稽。
飞燕红鱼的批判削弱朱慎气焰,而关键一击却是最后小乙驾驶铠车的登场。铠车凭一己之力运载万斤物资的霸道姿态,确实震撼了良造朱慎及其从者,甚至连同行的津波官吏亦是口愣目呆。
重蹄跟铠车,两件造物呈示的坊造力差距就如同眼睛看到那般,大到任何语言都无法修弥的地步。原本以为小池塘的地方突然蹦出一头长须鲸,朱慎等人彼时受到的冲击大概就是这等程度吧?结果也焉了下去。
朱慎拜访常夏宫是双方初次交锋,当时黎阳方因措手不及而落败。
今次坊造司骚乱是双方又一次交锋,聚集强势友方并精心策划的结果,是黎阳方大获全胜。获胜的关键是谷辰的造物,而由胜利确认的事实是,哪怕跟钦造司彻底翻脸,黎阳也有独自发展坊造业的实力。
再没有比这更令有价值的胜利了。
端着茶杯的邬真,抬头望向坊主的书房,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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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工坊持继运转,铠车量产计划也终于踏入实行阶段。
迄今为止木野匠人大多都以家族作坊的格局来从事生产活动,而以数百人单位来执行流水线模式的批量生产,对他们是极其陌生的事物。不过好在匠人有服从权威的习惯,精通手工的他们,也能理解零件标准化带来的好处。
虽然在具体分配上花了些时间,但总算在工坊里建立起了比较粗犷的流水线,并且尝试投入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