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慎低头瞄去,只见眼前女文书神情呆然。
如果说是被木流兽震撼到说不出话还好,但总觉得那呆然神情中少了些崇敬拜膜的意味,多了些让他不愉快的味道。朱慎虽然有些疑惑,但既然都摆出架势了也不好再开口。
朱慎恨恨地瞪着菖蒲。
再迟两三拍后,女文书才回过神来,随即略尴尬地问着。
“……呃,就这些?”
就、就这些?
朱慎愣住。那混杂着失望跟奚落的语气,就好像到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却发现菜色都稀松平常般的口吻。若是装出来的演技也就罢了,但菖蒲反应却是情绪的自然流露,所以才更让朱慎吐血。
朱慎用眼角余光瞥过去,竟发现周围民众亦有不人露出失望神色。
这般情况跟朱慎预料的相差太远。
要说原因,是这大半年来黎阳民众频频受到格物坊的造物神异冲击,其眼界已提高到非同寻常的程度。当然外邦来的朱慎再怎么样也想不到这点,于是自然将其原因归结到“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无法理解造物精妙的土包子”等上。
但就算内心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朱浩也还得把剧幕继续演下去。
“本造带重蹄来可不只有展示。钦造司特别许可,把重蹄连同图谱一并授予黎阳府,尔等可设立官作坊来自行制造重蹄。当然,其中坊造相关的精妙细节凭黎阳的坊造力恐怕难以把握,所以本造会暂时以顾问身份留驻此地。”
朱慎的话掀起阵阵低呼。
以坊间概念来说,赠送蕴机跟授予图谱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授人以鱼”与“授人以渔”的差别了。无条件获得生产蕴机的许可,对任何领邦来说都是有如天上掉馅饼般的幸运,坊造落后的黎阳当然更是如此。
原本朱慎打算等黎阳府对重蹄表现出格外渴望后再提出授予图谱的事,好争取更大的交涉优势,不过因众人对重蹄反应不如预期,故而不得已下了猛药。
如何?这样该被吓到了吧?
朱慎腹诽着,举目望向菖蒲。
并没看到预想中震撼惶然或感激涕零的神情,相貌平庸生着雀斑的女文书,反而困扰似的皱起眉头。
“那个,就算您这么说……”
“什么?你对本造的重蹄有意见?”
朱慎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亦转为粗暴。明明制定好了缜密计划、实际执行却诸般不爽的事实,逐渐耗尽了朱慎的耐心。那恫吓般的口吻,大概可看成其失去从容的标志。
良造和准造的位阶差距如云泥天壤,虽然菖蒲差点被朱慎的气势压倒,但突然间从旁边传来意想不到的评语。
“这货叫重蹄?看起来好像不错,但实际貌似派不上什么用场呢。”
“嗯,区区千斤的运载量,和寻常驮兽相比并无特别优势。就算要达到普通驮队的运载量,也至少得到十五到二十具才行,很难想象会有商社愿意采用呢。”
不知何时来到重蹄前的红鱼跟飞燕,开始对朱慎造物品头论足。
“这体积给拓荒者运补给倒还凑合。不过非得贯注蕴力才能活动这点,实际等于削弱了己方战力。要是途中再出什么故障,那只有就地舍弃了……”红鱼以精英拓荒者的视点评估着。“唔,从风险跟效益来说都不划算,果然还是没法用。”
“而且,还有生产性的问题。”飞燕点头认可。“它的结构看起来相当复杂,而且还采用好多金属零件,生产性太低,要做出来肯定会花费相当的人力跟物资。别说拓荒者买不买得起,就算黎阳府想投资也得慎重考虑呢。”
“胡说!一派胡言!”反应过来的朱慎气得吹胡子瞪眼。“区区从者居然敢妄评蕴机好坏?简直岂有此理!你们说的话也代表着你们主子的立场,肆意妄言会造什么影响,可别怪本造没提醒你们!”
自己得意之作被贬得一文不值,会发怒倒也是人之常情。然而以飞燕红鱼的角度来说,却没有非得被朱慎咒骂的理由。
“呵,被随便说两句就恼羞成怒了,看来也就这点自信呢。”
“那并非故乱妄言,只是在下从现实出发的理智判断,对吧?”
“咦?问、问我吗?”
突然被抛到问题的菖蒲不禁慌了神,下意识瞥向旁边神情狰狞的某良造。飞燕红鱼的话可以看成格物坊的论调,而她若以监司文书的身份发言,那基本上就代表着黎阳坊造司对朱慎提案的态度了。
“实际上,我也如此认为。”
换成平常菖蒲大概会被那股沉重责任给压得胃疼,但今次却并无太多犹豫,趁着现场的爽快气势一口气说出论断。
“既难以用于商社贸易又无法助益踏荒征讨,此物的实用性是相当有疑问的。而要说到生产性的话,其结构太过复杂,哪怕汇集黎阳坊造力恐怕也很难将其再现出来。硬要做的话,除了虚费国力外实在很难期待有什么收益……”
“黄毛丫头!竟然敢如此狂言!”
“从眼前造物上,我已明白阁下非凡的造物手腕。”菖蒲握紧拳头,用意志把朱慎的凶暴目光顶回去。“但老师时常教导我,坊师造物须以有益民生社稷为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