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司滢先是发愣,很快气红了脸。
白日里污她朝三暮四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变本加厉,说她怀了孩子?
这已经不是名节那么简单了,清白在他嘴里烧成了草木灰,未出阁的姑娘听见这种话,就没有恼不起来的!
司滢气透了,掩住小腹:“谢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
说的什么话?谢枝山人还在浑沌里打滚,盯着这张跟梦里一样的脸,兀自喃喃:“生了孩子就带着跑,你到底是来给谢家继嗣的,还是拿我当借种的?”
这人疯了么?在说什么子虚乌有的事?见他一脸闺怨,司滢只当在装疯卖傻。
可巧廊下有装来喂鸟的水,她踮脚把盏子摘下来,手一扬:“给大人醒醒酒,不用谢!”
半盏水泼到脸上,再给风一吹,谢枝山狠狠打了个冷噤。
他抹把脸,脑子都木了。
梦里梦外同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一个轻扶孕肚小唱童谣,一个朱唇紧咬,薄面含嗔。
“我自问最近不曾得罪大人,大人为何一再言语羞辱我?”司滢气得声音都颤了。
冷字寒腔,冰棱子一样砸过来。
艰难地从醉梦里头挣扎出来,谢枝山被迫清醒。
他脑门子嗡嗡的,手指头搭到额头上,难受地皱了皱眉:“我……说什么了?”
问这么一句太气人,大有不认帐的意思。司滢再不想跟这醉鬼多呆,拧身就走。
谢枝山喊她不住,急忙坐起来,拖着个沉重的躯壳追上去。
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狼狈地把人截住:“是我失言,你别生气。”
“我草芥子一样的人,哪里敢跟您生气。”几下里的去路都被堵,司滢寒着张脸答话。
谢枝山叹了口气。
她要是草芥子,真就割得他脸疼。
“今夜有宴饮,我多喝了几杯,头有些痛……”话没说完自己先愣住了,一时没能闹清楚,说这话是指望她别气,还是盼她的怜惜?
司滢欣赏不来他的呆,甚至冷笑了下:“大人向来自持,且我听府里人说过你酒量了得,也不是醉了就没德行的人,何必拿这个作幌子?当真这样,难不成我喝醉了,也能随便问候你么?”
这真是一场灾难,黄连入喉,有口难言。
谢枝山的头越发痛了,可又发现她咄咄逼人时,一双眼睛尤其专注,尤其晶亮。
最奇怪的是,她这么凶里凶气,他居然觉得十分受用是怎么回事?
像幅痒痒挠,抓得人想扭。
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活席卷着,谢枝山舌根子都是麻的,他湿着鬓角,低头牵了牵衣襟:“要不是醉得紧了,你几时见我这幅模样?”
管他什么模样,司滢眼也不眨。
再好看的男人如果心是黑的,别说露锁骨了,就算露胸露腰也招不起人的兴致。
她撇开脸:“我知道谢大人今日心里不痛快,却也犯不着拿人这样撒气!”
谢枝山愣了下:“我不痛快?我怎么不痛快了?”
“那要问你自己了。”一缕视线飘摇过来,她昂着颈子,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两道目光更似要透视人的心肝。
被这样盯视着,谢枝山心里跳起来,登时虚得不行。
是不满被试药的情绪被她察觉,还是因为赵东阶的揣测,被她咂摸出什么来?
他回视她光致致的脸,嘴角动了动,待要解释些什么,却又听她冷声:“还请谢大人莫要拦我的道,这样晚了我跟你站在这里,知道的说一句偶遇,不知道的,还要猜是你我偷摸夜会。”
偷摸夜会,这四个字太过暧昧,谢枝山也被闹得有些红脸。
司滢还在说:“这样误会总归不好,男女有别是一个,大人或许不知这世间对女子有多么不公。譬如你可以讽哂我朝三暮四,但于男子来说,这却不成什么问题,甚至是可以让你们拿来炫耀的谈资,或是自诩多情的雅事……横竖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没奈何地,谢枝山再度叹气。这双唇一张一合,真就甩飞刀子似的,恨不能把他扎成窟窿。
长气叹完,陡然又浮出个反思来。几时开始,面对她只想叹气,总不知拿她怎样才好?明明一开始只当她是个包袱,想快些了却前世那债缘的。
怔忡间,忽见姑娘身形一矮,接着袖子被撞了下,竟是直接从他臂下钻了出去。
不妨她来这么招,谢枝山心里一急,跌跌撞撞转身,直接去拖她的手。
手被扯住,司滢惊得斥声:“你这登徒子!”说罢,下意识伸手一推。
醉鬼脚下本就不稳,受她全力推来,谢枝山连退几步,摔到了地上。
后脑勺磕到廊凳,有那么一刹,谢枝山以为自己回了九泉底下,满眼金花飞舞,头皮都麻了。
他晃晃脑袋,见到司滢惊惶的一张脸,手下使了使劲本想坐起来的,然而与她对视片刻,却干脆往后一躺,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