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般静谧。
冷白的清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棂倾泻进来,披了周一郎满身,一郎只觉浑身发寒。
他问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朱隐会选择将云娘嫁给自己。
如今自己已经进入大乾朝的权力中心,朱隐会选择安稳养老吗?钰哥儿是不是也要成为他算计的对象……
周一郎在书房里独自静坐了一整夜,中间云娘过来送参汤,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丈夫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也不敢太过打扰他处理公务,悄悄退了出来。
早上,秋霜进来收拾书房时,发现那参汤早已冰凉却并未动分毫,轻叹了口气,拿出去倒掉了。
一夜身心俱疲,今日还要打起精神去锦衣卫所见端王,周一郎回到主卧准备小睡一会儿,临睡前吩咐云娘一个时辰后叫他,又叮嘱以后天冷了,就不要送钰哥儿去书院受罪了。
朱云娘:“……”
就算是皇帝的儿子也不能说天冷就不读书了吧。
周一郎没有过多解释,接下来他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儿,不想让儿子有一点儿安全隐患,再者,云娘身世那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亦不放心。
云娘无奈,只得转身去了儿子屋,跟孩子解释这事儿。
周锦钰一捂小脸儿。
他要起来找他爹说说去,他身体真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被朱云娘拦下了,“你爹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刚躺下,一会儿还要起来去衙门,先别去打扰他了,晚上再说吧。”
“娘,我爹为什么一宿都没睡,是朝廷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吗?”周锦钰语气不自觉地紧张。
朱云娘摸摸他头,“没事儿,大人的事儿自有大人解决,钰哥儿不要太过担心,虽然你爹不让你去书院,咱们功课却不能落下,这几日你先自己看书,娘尽快请个先生来家里上门授课。”
朱云娘给儿子披上小斗篷,扯着他的小手去堂屋吃饭,边走,边叮嘱,“钰哥儿须知做学问当持之以恒,今日偷个懒儿,明日就会还想着再偷个懒儿,偷懒儿多了,学问就做不好了,你爹没有考上状元之前,从未有过一日懈怠,哪怕是……”
朱云娘想说哪怕是成亲的第一天早上一郎还照旧起来读书,话到嘴边儿不妥,不能给孩子打这个比方。
话音一转,道:“哪怕是生病了也未曾落下。”
周锦钰仰起头,“所以爹这般肯吃苦就是想让娘和钰哥儿过上好日子吧。”
“就你会说话。”云娘笑着捏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蛋儿。
如今她也想开了,都已经努力到家了,就是怀不上,她也没办法。
既是如此,还不如往好处想,一郎如此疼钰哥儿,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孩子病的。
……
周一郎醒来,洗漱清醒后,简单喝了点儿粥,准备出门儿,云娘服侍他换上崭新的飞鱼服,周锦钰在旁边儿拍彩虹屁,“爹穿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看着大的小的都围着自己转,虽然恼朱隐算计他,但云娘是无辜的,钰哥儿更是无辜的,周一郎摸了摸儿子的头,“子肖父,咱们钰哥儿长大了会比爹更好看。”
朱云娘笑,“我们儿子现在不好看吗?”
周锦钰摆摆手,“一般一般,比不上爹娘好看。”
两口子被他逗乐。
出了家门儿,在妻儿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周一郎的面色凝重,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端王想要篡位,可坏事儿的是他至今没有一子半女,以后有了还好,倘若要没有呢?
周一郎揉了揉眉心,烦死!
小册子写得那般老练,纸上的功夫而已。
实际上却连自己都不如。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就在皇城的西侧不远,过了西皇门儿就是,周一郎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门口上方黑漆匾额上冷森森的镇抚司几个黄铜大字,迈步进去。
他穿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蓝金飞鱼服,腰收如束,双□□头金麒麟宽腰带在腰间显得格外体面有气势,一看腰带便可知他的等级。
“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
……
一路所见之人,均向他弯腰行礼。
“见过大人,指挥使大人在里面等您。”有专门接待的内卫引着周一郎往后衙走。
后衙左手边儿有一内檐斗拱的两层楼阁,上书“皓月阁”
“大人,您请,王爷在楼上。”领路人止步,周一郎拾阶而上,踩着木梯直上一楼。
端王听到楼梯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踏踏声,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
为显隆重,他今日特意穿了四爪金龙的华贵蟒服,站在那里贵气逼人。
周一郎率先上前行礼,“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周凤青特来向指挥使大人报道。”
端王暗暗满意周一郎的谨慎,在不确定这屋子里的人是否安全以前,绝不可以透漏出一丝两人之间的关系。
“周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给周大人看坐,上茶。”
周一郎见端王对自己如此客气,便知道这屋里都是端王的人,因此也就不再刻意演戏,坐到了端王对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