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顾不上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的腰伤也顾不得了,命令张福备车,匆匆忙忙赶往医馆。
等到了医馆处,看到老爷子小腿上绑着板子,又听医馆郎中说伤到了骨头,面露担忧,坐到老头儿身边问他腿还能不能动。
周老爷子不想让儿子担心,说自己没事儿,二郎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提起来老头儿就来气,这会儿有大儿子坐在旁边儿给自己撑腰,竟是委屈地眼睛一下红了。
周二郎握住老爷子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温声道:“爹,你慢慢把事情说清楚,二郎给你做主。”
周老爷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对儿子说了一遍。
却原来是大乾朝的佃农多为没有任何土地的流民,对田庄主的依附性极强,所以,按照大乾朝约定俗成的规矩佃农要将收成的六成上交给田庄主,自己仅余四成,而需要向朝廷上交的各种苛捐杂税也要从这四成收入里出。
周老爷子自己种了一辈子地,知道种地的辛苦,他一方面觉得庄子里的佃农辛辛苦苦干一年,所得收成大部分都用来上交田租,他们自己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太过可怜。
另一方面,老头儿特别迷信,上次二郎被降职,他嘴上啥也不说,心里恐慌得很,总觉得自家得了滔天的富贵,得散财,财散福来,他得给小儿子和大孙子积累功德。
老头儿寻思着既然田庄里的土地都是自家的,那收多少租子便由自己说了算,于是就给改了规矩,让庄子里的佃农上交四成,六成归自己。
这规矩一出,庄子里的佃农们自然是高兴异常,无形中干活儿积极性都比从前提高了不少,前些日子伏天的麦子收割完毕,老头儿发现虽然少收了两成租子,可自家这粮食收入跟往年的记录比,好像并没有少多少,对庄子里的佃农们来讲,少交了两成租子,生活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少,加上伺候农田上心,所得粮食与往年比,都不止多了两成的样子。
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儿,事情就出在周老爷子比别家主子少收两成租子的消息迅速在周边田庄的佃农之间传开。
佃农们要上交六成租子,又加上大乾朝各种明目的苛捐杂税甚多,生存已经被压榨到极限,只能保持个饿不死的水平。
周家田庄开了改变收租比例的先例,一下子让周边田庄的佃农们情绪激动起来,长期被压迫的不满被爆发!
各田庄都养着自己的护院打手,佃农们不敢明着闹事儿,却是一个个开始消极怠工,发泄不满。
周家隔壁的那家田庄对周老爷子的做法不满,过来找周老爷子,让老头儿把规矩改回去。
老头儿在周家庄的时候就羡慕族长有一百多亩地,还管着一个庄子里的人,现在他也有地了,比族长家地还多,田庄里的人还都归他管,老头儿有强烈的责任心,对自己的形象相当重视,他咋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
再说了,我自己家的地,我咋就不能自己做主了,老头儿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给回绝了。
没想到对方软的不行,竟然来硬的!
老头儿今儿上午带了身边两个小厮去自家盐碱地里查看儿子让他种的那向阳花结上籽儿没有,结果突然就蹿出一帮人来把老头儿揍了,若不是其中一个小厮把老头儿护在身子底下,另外一个大声呼叫庄子上附近干活的佃户,老头儿的伤就不止腿上这点儿了。
周二郎听完老爷子的话,沉默半晌。
田庄里发生这样的事,绝非偶然,这完全只是大乾朝底层农人不满沉重负担的冰山一角。
现在的大乾朝面临两个最严重的问题,其一、官绅勾结、土地兼并严重,就他从户部了解到的真实情况,农人所占的土地竟然不足大乾朝土地之半数,大量农民的土地被兼并后,被迫成为了无业流民,引发一系列的连锁问题。
其二、底层人承担的税赋徭役过于沉重,几乎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这也导致大乾朝的税收难以支撑朝廷运转,不得不进一步加重赋税,而所加之税让底层人生计更加难以为计,整个大乾朝犹如苟延残喘的老妪,如此下去恶性循环。
归根结底,这天下之利过于失衡,于民不利,与大乾朝不利,唯独饱了极少数人的私囊。
为什么西北的蛮族屡屡挑衅,以徐庚为首的一众内阁包括皇帝在内全都主张、安抚、退让,因为他们很清楚大乾朝的国力经不起一役!
自己努力推行田税改革,正是要同时解决大乾朝的这两个顽疾!
民富,则君不至独贫,民贫,则君不能独富,唯有民富才能真正国强。
周二郎安抚了老爷子,把人接回家里养着。
年幼之时,眼睁睁看着爹被人欺负没有还手之力,如今若再不能为爹讨回公道,他这官也就白做了。
在京郊有庄子的人家个个皆权贵,可今天就算是首辅徐庚家的人,他也要为爹讨要个说法!
周二郎当即命人去调查到底是什么人打了老爷子,并不难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听着下面人的汇报,周二郎冷笑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
行凶之人乃是东厂大太监王海的堂侄指使,接着再